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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恬寧    


  呂希磊打量這姑娘身上髒兮兮的薄衣,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服色,上面佈滿了黑色的炭灰還有褐色的泥土,髒兮兮的還被露水打濕了,貼在她瘦小的身子上。

  「妳是阮文臣阮大人家的人,妳和他有什麼關係?」呂希磊一字一字地說。

  阮顏驚恐的瞠大了眼,他猜出來了!是啊,任誰說到昨晚的那一場大火,都能猜到他們家去。

  她的臉仍被那把冰冷的劍抵著,那是一張被黑炭擦過的精緻小臉,長髮半披面,幾綹瀏海被露水貼在額前,驚恐的大眼睛氤氳著霧氣。

  阮顏已經快撐不住了,她又累又餓又冷,痛苦、害怕的眼淚撲簌簌地從眼裡滾落,滴到呂希磊的劍上。

  呂希磊的胸口像被什麼燙了一下似的,「大海,把她抱上船!」說著,他拿開抬著那張小臉的劍,站起來向岸邊的船走去。

  「二爺……」大海喊,「誰是阮大人?哪個狗官?」他氣急敗壞的吼著,官府的人是他們最痛恨的人,二爺怎麼不一劍殺了這個官家小姐還要救她?

  「前面鎮上的監當官。」三兒拉拉大海的衣裳小聲地說,覺得地上這個孱弱的人兒甚是可憐。

  「那救個屁?」大海狠狠地瞪了一眼阮顏,抬腳就走。

  三兒同情地看向地上的阮顏,儘管這個姐姐看起來那麼善良,他不認為她也像那些狗官一樣壞。

  走在前面的呂希磊緩慢地轉過身,「大海……」他叫著,目光如劍。

  滿臉怒氣的大海低下了頭,「我抱。」轉頭走向草叢。

  阮顏現在一身乾爽的坐在一張很大的竹榻上,惶恐地打量著這個光線低暗的船艙。

  她被強迫換上男子的衣服,還蓋了條薄薄的被子,漸漸暖和起來。

  這艘木船遠比在岸上時看起來要大。

  這個船艙除了她正坐著的陳舊大竹榻子以及兩張發著潮氣的棉被外,地上還有幾張小板凳,成捆的粗麻繩,弧形的蓬頂上還掛著幾個布袋,還有幾把刀……

  看到刀,阮顏的心跳又加快了幾下。

  為什麼那個凶巴巴的男人聽到自己家被燒時露出那麼厭惡的神色,他把自己弄到船上來幹什麼?

  她爹是受人愛戴的好父母官,他們阮家在這個縣城裡是遠近聞名的好人家,難道他們不知道嗎?難道他們也是壞人?

  正想著,外面響起一道聲音。

  「大海,找出來沒有!」

  「找到了,二爺。」大海從對面的船艙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瓶子。他滿臉怨氣,「二爺,你從來不近女人的,幹嘛要把她弄上來,還找藥給她擦?再說,她不是監當官府裡的人嗎?把她殺了算了!」

  呂希磊不語,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劍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灼到一樣。「我自有主張。」呂希磊接過大海手裡的小藥瓶。

  大海愣了一下,二爺對一個女人……有什麼主張?

  「大海,你想讓二爺變成真的大魔頭嗎?大爺不是吩咐過我們要阻止二爺濫殺無辜,你不要縱容二爺殺人。」三兒在一旁說。

  「是啊……」大海恍然大悟,但馬上擔憂起來,兩人緊張地看著呂希磊走進船艙。

  「你要幹嘛?」看到呂希磊進來,阮顏立刻抓起腿上的薄被拉到胸前,並縮起雙腳。

  呂希磊高高在上地站著,沒有表情地看著阮顏,「拿去擦。」說著,他將藥瓶丟在竹榻上。

  阮顏狐疑地看了看藥瓶,又看了看呂希磊,「你……要救我?」她安心了一點。

  「妳是監當官的什麼人?」呂希磊反問她。

  「我……我……是他們家的丫鬟。」阮顏想起母親臨死前的叮囑,惴惴不安地說道。

  「是嗎?」呂希磊瞇起眼睛盯著她,如果她真是監當官家的丫鬟,那他會幫她把腳治好後放她走人;如果她騙了他,那他會一劍殺了她!

  阮顏心虛地將頭低下去,她還沒有撒過謊,怕自己的眼睛洩露了秘密。

  呂希磊盯著她低垂的腦袋,嘴角扯開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妳最好不要是他的女兒或妻妾,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只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阮顏聽著他冰冷而深長的語氣,剛剛冒出來的一點安全感全部消失殆盡,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這時,一條小小的人影溜了進來。

  「唉,妳別哭。」三兒坐到她身邊,撿起榻上的小藥瓶。

  阮顏抬起淚痕斑斑的臉。

  「妳別哭,我剛剛聽到妳說的話了,原來妳是官府裡的丫鬟,那就好,我們不會殺妳的。」

  阮顏將眼淚吞進肚裡,聽三兒說下去。

  「妳別害怕,我們都不是壞人,就是討厭當官的;如果妳是那個監當官的女兒或妻妾,說不準二爺就會殺了妳!還好妳是他們家的丫鬟,妳也是不得已才去那裡做丫鬟的吧?一定受了很多苦……妳看妳這麼瘦,妳現在是不是沒有家了?唉……妳的腳還受傷了,不過沒有關係,既然二爺收留了妳,妳先跟著我們吧!對了,我們二爺是從來不接近女人的,妳真幸運,妳也是第一個沒被他殺掉的丫鬟!」

  阮顏打了個冷戰,可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啊!

  「對了,妳叫什麼名字?」三兒又問道。

  「我叫、叫小燕。」阮顏低聲地說。

  「小燕,沒有姓嗎?」

  「呃……嗯……」阮顏支吾。

  「我明白了,妳一定是從小就被賣到官家去的,他們沒有給妳姓?唉……對了,我叫三兒,二爺叫呂希磊,那個胖傢伙叫大海。」三兒一會歎氣一會興奮。

  阮顏看著他表情豐富的臉,感覺到他的真誠,想請他協助自己逃走,怕萬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會送命。

  但心裡又擔憂,自己下了這艘船又能上哪兒去?她不禁感到茫然。

  「小燕,妳的腳腫得好厲害,我幫妳抹點藥。」三兒關心的說道。

  「哦……不用了,我自己來。」阮顏半天才反應過來,小燕這個名字她還真不習慣。

  「那好,妳自己擦。」三兒笑了笑,「這是二爺做的藥,很有效的,妳抹幾次就好了。妳看,二爺將自己最寶貴的藥拿出來給妳擦,所以妳不要怕他,他就是看起來凶,其實心很好的!」

  阮顏半信半疑地聽著。

  三兒出去後阮顏自己擦藥,那綠色的液體敷在腫痛的腳踝上一陣冰涼沁心。

  後來三兒又給她端來一些吃的,吃過之後,阮顏就極度疲憊地睡了過去。

  太陽漸漸地落下山。

  三兒伏在船頭的爐子邊升火做飯,大海坐在一張板凳上剝著一堆從鎮上買來的花生,呂希磊則站在一旁看著江邊零星的幾間茅屋。

  船靜靜地泊在岸邊,一切景物都在金黃色的黃昏裡。

  他們停在這個鎮子上一整天了,晚上也要在這裡過夜,第二天才起程。

  「二爺,你打算怎樣處置她?」大海忍了一天,終於開口道。

  呂希磊不說話,心裡翻騰著,自己怎麼可以開始容忍一個女人在自己的身邊繞了?

  「二爺,我們把她帶回去做下人好了,反正她以前也是丫鬟,現在她又沒有地方去。」三兒熱切地建議。

  他們是從下游丹稜縣到臨邛買酒回來路過這裡的。

  「二爺院落裡除了廚娘,從來不要女人服侍。」大海嘟噥了一句,聽到阮顏是丫鬟後,他也接受了她。

  「可以讓她去大爺院裡,要不,讓她去酒鋪幫忙。」三兒說。

  「嘿……大爺院子那麼多下人了,肯定不會再收了,讓她去酒鋪幫忙?虧你想得出來,就她那瘦弱樣,她能幹什麼?你當她程姑娘啊?」

  「也是……」三兒垂下腦袋,他們酒鋪都是跑來跑去的傳菜,打酒等活,她一定做不來的;再說,自己怎麼忘記了,酒鋪是不要女小二的。

  「不過看她真的挺可憐的,二爺,我們就帶她回去隨便安插個事給她做好了,好人做到底。」大海又喊。

  呂希磊看著黑下來的天,想到阮顏無辜的淚眼,「再說!」他說了句。

  阮顏在竹榻上過了一夜,她不知道昨晚呂希磊、大海、三兒他們如何度過的。

  吃過晚飯後只有三兒進來過一次,三兒安慰她不要擔心,說他們的主子會安排好她的。

  阮顏心裡稍稍鬆了口氣,不管明天如何,只要他們沒有害她的意圖,她就放心了。於是她很快地又昏睡過去。

  清晨,睡夢中的阮顏迷迷糊糊地呻吟起來。她身上很痛,骨頭好像散了一樣,身子不停地搖啊搖啊……

  夢中,她又回到那天晚上的場景──

  房子塌下來了,震得她腦袋痛痛的。

  奶媽扯著自己和露露從地道裡跑出來,不遠處浴在火煙裡的房子又騰起一陣滾滾的火星。

  她和露露哭喊著……

  奶媽哭著催促她和露露快走。

  悄悄地,卻上來兩個拿著大刀的差役,大喊著圍上來。

  她與露露牽著的手分開了,紛亂中,她被一個差役抱住,她低頭狠狠咬了那差役的手一口,差役大叫著放手,然後她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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