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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朱蒂·麥克諾特    


  「不過,無論如何有一天它們會是你的。」

  「我不想討論『有一天』。」

  「我相信你不會固執到要和我討論我的遺囑,因為我已經決定要修改它,給你你有權利得到的部分——」

  「是的,我就是會那麼固執的!」思瓏打斷了她,而讓她吃驚的是,艾迪斯.雷諾茲大笑了起來,咯咯的笑聲尖銳刺耳,毫不動聽,但卻很暖人。

  「你真是個牛脾氣,」艾迪斯數落著她,一邊用手帕角拂去眼裡流出的高興的眼淚。「我已經記不得在此之前還有哪個人相信他們能夠在我已經做了決定的時候讓我改變主意。甚至是卡特,他也知道一旦我有了自己的立場,和我爭是根本沒用的。」

  思瓏不想讓自己聽上去不知好歹或者粗魯無禮,她和緩了自己的語氣。「我只是不想和你討論死亡,或者和這個有關的事。太——令人沮喪!」

  「這事也常常讓我這麼覺得,」艾迪斯粗著嗓門說,思瓏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她彎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親了親艾迪斯佈滿皺紋的臉頰。

  「我今天會給你買一條能讓你一亮的圍巾,來抵消這些。」思瓏向她保證,一邊直起了身。  「別買太貴的——」艾迪斯在她身後衝她喊道。  因為兩人都還沒吃,於是湃瑞斯建議先停下來吃午飯,思瓏欣然同意。她急於要把她母親的口信帶給湃瑞斯,但是她也敏銳地意識到,從現在起湃瑞斯趨向金波利的每一步,都是在一步步地背離她的父親。

  一個女服務生給她們的水杯注上水,接著遞給她們兩份皮封面的菜單。思瓏機械地接過她的,打了開來。她的目光停在開胃菜上,但是卻視而不見,心裡想著即將展開的談話,極力想讓自己客觀一些:拋開她對卡特的個人意見,她無法否認雖然他讓人窒息又那麼鐵腕,但是對於湃瑞斯他一直是個盡職的父親,所以湃瑞斯對他那麼忠心也是可以理解的。相對而言,湃瑞斯對思瓏心生親近還算得上安全和容易,因為這樣做並不會強迫湃瑞斯面對他父親是個騙子和惡棍的事實。但是換成是金波利情況就不是這樣了。

  卡特還有他的母親讓湃瑞斯相信金波利是個該受到責罰的人,所以法官的宣判是保護了湃瑞斯。要湃瑞斯接受所有這些都是謊話,那她也得接受她父親還有他母親都是信口雌黃的人。思瓏已經想到了湃瑞斯會發現要面對這樣一些事情是多麼痛苦和困難,她擔心湃瑞斯會想法逃避這個痛苦,而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理會金波利的提議,製造一些理由不去看望她。服務生過來點菜了,思瓏點了「特製」,其實根本就沒看究竟是些什麼。等她一走開,思瓏就決定要講講金波利的事,但是湃瑞斯在想著其他。「今天早上曾祖母都和你談了些什麼?」

  「珠寶。」思瓏輕描淡寫地說。「她想給我些家傳的珠寶,我拒絕了。」

  湃瑞斯的臉部肌肉有些僵硬了。「她也和你提了她的遺囑嗎?」

  思瓏點了點頭,湃瑞斯用指尖摩挲著她的太陽穴,好像突然間頭痛起來的樣子。「我很難過。」她悶悶地說。「我知道她會死的。」

  思瓏很是同情,沉默不語地等著她再說些什麼。湃瑞斯歎了口氣,手垂了下來。  「我看到她桌上的絲絨盒子,就有預感她要這麼做。我只是不喜歡她談論死亡。也許是我覺得談著談著就會讓它發生。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似乎是要把這些可怕的念頭從腦袋甩出去。接著,她把身子向前傾了傾,交叉著兩個手臂擱在桌上。「讓我們說一些讓人愉快的事情吧。」這正是思瓏需要的開始。「想談談你的母親嗎?」

  「好。」

  「我早上和她通了話,把你的情況都對她說了。我告訴她你想去見她。」

  「她怎麼說?」

  思瓏直視著她的眼睛,溫柔地說,「她哭了。以前我從沒見過我母親哭。」

  湃瑞斯嚥了口氣,好像她完全明白這其中的情感撞擊。「她還說了別的嗎?」

  「是的。她讓我帶給你她的愛。」

  湃瑞斯的目光滑到了她的水杯上。「她真好。」

  思瓏所期待的一連串情緒反應正在展開,她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說法。「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我知道他們對你說了很多關於她的壞話,而現在我卻告訴你她是這世界上最甜美最親切的人。如果我說的是真話,那麼就有人對你說了謊,你沒辦法從這個事實面前逃開。不,不是『有人』。是你的父親還有他的母親。」

  「他也是你的父親。」湃瑞斯懇切地說道,似乎是在要求思瓏承認這個關係,然後她才能同金波利形成某種關係。

  「當然,他是的。」思瓏說道。保羅在來棕櫚海灘的路上曾經假設過關於她父母婚姻破裂的情況,現在她打算同樣不加判斷地來給湃瑞斯做個分析。「你和你父親的母親很親近嗎?

  「弗蘭西斯祖母?」湃瑞斯猶豫著,隨即羞愧地搖了搖頭。「我怕她。每個人都怕她。不是因為她刻薄——儘管她的確刻薄——但是她也很冷漠。」

  這完全就是思瓏想聽到的答案。「那就把所有發生的事還有你聽到的話都怪到她的頭上。」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不管怎樣,她也許該為每件事承擔大部分的責任。」

  思瓏告訴了湃瑞斯她所知道的情況,那天卡特的母親一個人坐著豪華轎車來到佛羅里達,帶著卡特和湃瑞斯離開前往舊金山。思瓏發覺,湃瑞斯聽著她的故事,人越來越沉悶.似乎她無法相信她的父親還有他母親競然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我們要記住的是,」思瓏故意用一些樂觀的想法結束了她的話,「父親同意跟他的母親和你一起回舊金山的時候,他只有二十七歲。他不是我們現在所認識的那個男人。他還年輕,他在奢華中長大,忽然他有一個妻子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成了他的拖累。他也許怕得要死。他的母親也許讓他相信她知道該怎麼做。或許她讓他相信他需要回舊金山,因為他的父親已經病人膏肓。也許他願意相信這些。誰知道?」

  「沒人。」湃瑞斯沉吟了片刻說道。

  「在這個方程式裡還得加上一個因子:我們的母親和父親沒有任何的共同點。他並不愛她。她只是個漂亮、單純的小鎮上的女孩,愛上了一個有錢的比她『年長』的紈褲子弟,而且懷了孕。」

  「而他想做『該做』的事,於是娶了她。」湃瑞斯插了進來。

  「不完全是。當她去舊金山告訴他她懷孕了,他的父母在那兒。他們非常厭惡,大發雷霆,所以等他晚上回到家,他們讓他滾出去,也帶上母親。,』

  思瓏明智地保留了若干細節,她沒告訴湃瑞斯,卡特回家的時候已經醉了。他很多不負責任的行為早就讓他父母忍無可忍,而一個懷了孕的小鎮女孩是他們最後的底線。

  思瓏小心翼翼地把剩下需要解決的真正問題擺到了眼前。「婚姻破裂後,他們對你說了很多關於母親的壞話,可是那些話都不是真的。他們這麼做是錯的,但是你細想的話,也不是那麼令人奇怪。」

  「實際上,絕大部分不好的事都是弗蘭西斯祖母說的。」

  「這一點都不奇怪,根據你剛才告訴我的她的情況。」思瓏想開個玩笑。

  「是的,但是父親只是聽她說,從來就沒有反駁過。」

  思瓏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但是她靈機一動,抓到了一個最完美的解釋。「那時候,他年紀更大,也更明智了,也許他心裡偷偷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愧——或者是他讓她確信該這麼做。他是那麼寵你,他一定不想在你眼裡成為一個惡棍。』

  思瓏想給湃瑞斯一分鐘的時間咀嚼一下她的話,她拿起了她的水杯,想著另一個比較好的說法。「我認為離了婚的父母對自己孩子說些關於對方的壞話,是稀鬆平常的事。」

  「你是對的!那我們母親說了哪些關於他的壞話?」

  思瓏瞪著她,唇邊露出了一個無助的微笑,忘了手裡還拿著個水杯。「我們的母親,」她解釋道,「幾年前被一個少年錢了錢包。在開庭那天,她證明那個被告無罪,還請求法官從寬處理。」思瓏咯咯笑著,又說,「她是那麼堅定地要為他開罪,結果變得非常雄辯!」

  湃瑞斯一下子笑了出來。「她為他開罪了嗎?」

  思瓏點點頭。「法官說如果把那男孩送去監獄,他會覺得他是在懲罰她。」

  「多美好的一個故事!」

  「才不是。一星期後,他偷了她的車。他覺得她是個好捏的軟柿子,而她恰恰是這樣。」

  思瓏很肯定她已經成功地解決了讓湃瑞斯左右為難的問題,因為從那一刻起,湃瑞斯一次次地問她關於金波利的問題,而且在她們看風景和逛街的時候也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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