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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朱蒂·麥克諾特    


  「你什麼意思?」思瓏有點無力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他不會被任何他遇見的人威懾住。甚至父親,父親總是讓不像他那麼——成功的——年輕男人們心驚膽顫。」

  「我也沒被他嚇倒。」思瓏連忙指出。

  「你沒有,但是男人用成功和財富評判他們自己,而我們不是。」

  她如此直接又那麼有洞悉力,一下子讓思瓏無法把湃瑞斯和她到目前為止所瞭解的那個寡言少語的姐姐等同起來。

  「還有一點。保羅做的是保險,而父親一直在抱怨他銀行職員的集體保費太高。可是,當我給了保羅一個話頭讓他可以向父親兜售他們公司的一個集體險種,保羅並沒有利用這個機會。」

  「也許他認為向主人家推銷保險不禮貌。」

  「不會,因為是我提起來的,而不是保羅。」

  「也許保羅正是因為你提起的,所以覺得尷尬。」

  「我不認為保羅會輕易覺得尷尬。」

  思瓏在腦子裡迅速地記了幾筆,打算告訴保羅要開始多談談自己,也要開始推銷保險。而對湃瑞斯,她毫無虛言地坦誠,「我不是很瞭解男人,所以你問錯了人。我能說的是保羅誠實,可靠,甚至還可能是個有騎士風度的人。」

  湃瑞斯欣然點點頭。「這也是我對他的印象。」

  她笑著站起了身,思路轉到了即將在眼前展開的一天。

  「你還是起床換衣服吧。我想過我們可以去四處看看風景,然後再去逛街。保羅會待在這兒,消磨時間。」

  「他今晚穿燕尾服怎麼樣?」思瓏邊問邊掀開被子,把腿甩到了一邊的床沿上。

  「我問過他了,他說向朋友借了件燕尾服,帶來了——就是預備著在這兒也許會用的上。」

  思瓏匆匆地淋了個浴,迅速地換完衣服,好在離開之前給她的母親去個電話。因為早上睡過了頭,所以她得打電話去她母親的店裡,而這樣金波利要無所不談的話會有些困難。她坐到了床邊,從錢包裡取出了她的信用卡。

  思瓏把電話聽筒支在她的肩膀上,撥通了信用卡電話。她做好準備要和店主人莉迪婭·科林斯來一場較量,她可有著像在監獄看管犯人的管理風格。

  儘管思瓏很少往店裡打電話找她母親,但是莉迪婭總是一副嘴臉,好像私人電話會讓她最好的僱員就此下班。

  「莉迪婭,」店主人接起了電話,於是思瓏說,「我是思瓏,我從棕櫚海灘打電話來——」

  莉迪婭職業化的友好態度立刻化作了一陣煩躁。「思瓏,你母親這會兒正在接待一個顧客,很忙。」

  金波利總是在忙碌著接待顧客,因為人們都喜歡她,寧願等她來幫忙挑選。「我明白,不過我只需要和她說一分鐘。」

  「哦,好吧。」

  她啪地把電話放到了櫃檯上,用的力氣足以讓思瓏一震,但是片刻之後,金波利溫暖而興奮的聲音讓思瓏笑了。

  「親愛的,真高興聽到你的消息。那兒一切怎麼樣?」

  思瓏讓她相信她父親還有曾祖母待她很好,他們看上去也非常不錯。她把關於湃瑞斯的情況留到了最後。她一提到湃瑞斯的名字,思瓏就注意到她的母親變得一動不動,沉默無語。她把能告訴她的關於湃瑞斯的一切都給她講了,最後她說道,「你會愛她的,她也會愛你。她想很快就來貝爾港。」說完了,思瓏等著她母親的評說,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媽,你在那兒嗎?」  『

  「我在。」她母親輕聲哽咽著,思瓏這才意識到她正在哭。

  思瓏的心痛了,她意識到這麼多年來她母親假裝自己適應了多年前放棄湃瑞斯這件事,是多麼艱難和辛苦。現在,僅僅是與那個女兒重聚的可能性就讓金波利哭了出來。思瓏甚至不記得在此之前她母親留過淚,她覺得淚水也湧人了自己的眼眶。「她總是讓我想到你,」思瓏柔聲說,「她也喜歡服裝——她還搞設計。」在後頭,莉迪婭刺耳的聲音在叫著金波利的名字。「聽上去你最好還是先忙你的吧,」思瓏說,「過幾天我會再給你打電話的。」

  「好,一定。」

  「再見。」

  「等等—j」金波利急切地說,「你——你認為給湃瑞斯送上我的愛,合適嗎?」

  思瓏眨著眼睛抑住了淚水。「是的,我想是的。我會告訴她的。」

  艾迪斯正坐在臥室裡她最喜歡的一把椅子上,穿著又一件陰沉的黑裙子,不過在胸前別著一顆碩大的鑲著鑽石和紅寶石的胸針。思瓏納悶,她難道就沒有一些亮色的衣服可穿,甚至是一條圍巾。

  「曾祖母,」湃瑞斯說著在老婦人的前額按了一個吻。「你說你想在我們出去之前見見思瓏。」

  「我想私下和她談談,湃瑞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湃瑞斯看上去吃了一驚,但是她點了點頭,接著離開了。

  思瓏還沒有在艾迪斯對面的椅子上坐穩,這個老婦人就指了出來,「剛才你在想什麼?」

  思瓏不好意思地開口了。「我在想如果今天我給你買一條顏色鮮艷的圍巾,你會戴嗎。」

  她的白眉毛一下挑了起來。「你不認同我著裝的品味?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在你的無禮裡再加上不誠實。你就是這個意思。」

  思瓏被逮住了要害,不由地要笑出來。「我母親總是說鮮艷的顏色讓人精神振奮。」

  「你認為我需要振奮精神,是這樣嗎?」

  「不完全是。只是你有很漂亮的眼睛,我想一條藍圍巾——」

  「現在你轉而拍馬屁了。你所有的毛病今天全暴露出來了。」老婦人打斷了她,只是臉上現出了一個僵僵的笑容。「正如所發生的那樣,我們正朝同一個方向努力。」她看了一眼天花板,好像在說明她所謂的方向是哪邊。

  思瓏隨著她的目光,隨即又茫然地望著她。「哪個方向?」

  「上面。我猜等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往上升,而不是下降,你同意嗎?」

  思瓏意識到她在談論死亡,臉上的笑容隱了下去。「我寧可不想這個問題。」

  一聽這話,艾迪斯變得興致勃勃起來,說起話就像在談生意。「死亡是生命的一個事實。我已經九十五歲了,所以我直面這個事實。但是,這不是重點。我想對你完全實話實說,我希望你不會犯任何情緒……」

  她總是說話直來直去,而且事先不給一點警示,所以思瓏打起精神,準備好要聽到一些特別不順耳的話。

  艾迪斯並沒有說話,她伸手從她身邊的桌上取過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盒子,遞給了思瓏,接著她開始摸索她佩著的那個胸針的搭扣。年歲還有關節炎使她的手指扭曲得很厲害,但是思瓏知道還有比幫她忙更好的做法,於是她一聲不吭地坐著,一片茫然,拿著盒子的手擱在大腿上。

  「打開那個盒子,」艾迪斯命令道,一邊終於把胸針取了下來。

  思瓏打開了那個扁平的大盒子。被絲絨襯著的是一根華麗的鑽石和紅寶石項鏈,大概有兩英吋寬,還有相配的耳環和手鐲。既然艾迪斯把她的胸針取了下來,思瓏以為她也許是想用這些珠寶把自己打扮起來。

  「你覺得怎麼樣?」

  「啊,它們確實亮眼。」思瓏有點心虛地說道,想到剛才她提議艾迪斯要用一條圍巾給黑裙子添一點亮色。

  「那些東西,還有這個胸針,都屬於你的曾曾祖母漢諾威。它們比這個家裡的任何其他東西都有歷史,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它們對於我有最深的意義。你待在這個家裡的時間最短,雖然這不是你的錯,而且儘管我不常讓自己陷進情緒裡,但是我忽然琢磨著這些珠寶也許就是個能連接這兩個時間差異的物件,可以這麼說吧。我今天戴著這個胸針,因為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戴它;但是,我很希望我能看見你戴上它——等你穿著一些更合適的衣服的時候,不是你現在穿的那些男人氣的褲裝。」

  「我戴上它們?」思瓏重複著;接著她想到了今天晚上的正餐,明白了。「謝謝你允許我戴這些——」

  「傻孩子!我不是要把這些珠寶借給你。我把它們送給你。紅寶石是你的生日寶石。等我過世了,它們會讓你想起我,還有你從沒機會認識的祖先。」

  突如其來的震撼讓思瓏腳一軟,她不得不一把抓住那個絲絨盒子,免得它掉到地上。現在她明白了在此之前為什麼會有一番關於死亡的談話。「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會有更多的I機會來佩帶這些首飾。我不需要這些來讓我記住你,在你一你一」

  「死後。,』艾迪斯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現在不願意想這個,我才剛剛認識你。」

  「我堅持你現在就接受這些珠寶。」

  「我不會這麼做。」思瓏倔頭倔腦地說道,接著就把盒子放回到了她肘邊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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