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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靖 「是啊,」雅倬咧咧嘴。「如同你們無疆界學園的荊棘海,給人很痛的印象。所以,她今日與你養子出奇地合得來,我該感到高興。」 松流遠一笑,幫雅倬添酒。這個堂哥對堂妹——即使被整慘了——絕對是嬌疼比抱怨多。 「她能交個知心朋友,做些有意義的事,不要動不動就爬樹……我才能安心地多喝幾杯酒。」 松流遠喝了口酒,非常同意這點。「代代與多明我似乎什麼都能談。」 「他們年輕人沒代溝。」雅倬抓起水晶啤酒杯,仰頭喝著。「我們是老頭子了。」 對座少年少女交頭接耳,低聲細語,相視而笑,與他們隔了一個世界似的,這橡木橢圓桌,被六張Thonet籐椅圍繞,只坐四人,便感覺很小,尤其在這間牆上掛著雅倬派駐到各地帶回來的異國紀念品、風格沒設限、不講用餐規炬的小飯廳,更有種人與人的親近感。明明這麼近……竟心感惆悵—— 「老頭子嗎……」松流遠視線越過桌中央、團簇於船型水晶器皿之上的薔薇花,感歎又帶憂鬱地看著雅代與柏多明我。「原來我們已經是老頭子了——」目光焦點隨著拖長的尾音,往雅代臉上偏聚。 雅代敏感地抬眸,攫獲松流遠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有事嗎,流遠老師?」 流遠老師,流遠老師——她今日總是這樣喚他,彷彿真有一層隔閡。 「有什麼指教嗎?」雅代昂起下頰,美顏微側,流露出雅倬形容的「冷得像冰錐要刺穿人心」的表情,瞅著松流遠,可惜酒精使她小臉泛紅,美眸周圍暈了一圈緋色,一說話,沒了冷感,宛若撒嬌。「流遠老師——」 松流遠笑了笑,開口說:「別喝太多。」雙眼依舊盯著雅代,笑意漸往眸底沈,目光也變得有點怪,令人費解。 真討厭!雅代繼續望著松流遠,說:「是,流遠老師。」一瞬目,立即又幫自己和柏多明我斟了滿杯黑啤酒。 皺皺眉頭,松流遠把杯裡的酒喝完,才道:「代代,像你這麼不聽話的學生,恐怕不能跟我到荊棘海——」 雅代猝地抬頭。「少來!柏多明我說你們的學園沒規沒炬,哪有什麼聽話學生!」似乎喝醉了,她說起話來比平常快,很亢奮似的,臉龐嬌紅。「我一定要去荊棘海——」 「我有答應這件事嗎?」雅倬將酒杯往桌面放,發出聲響,打斷雅代。「誰允許你去荊棘海?」佯威佯怒地質問。 雅代攬眉,手肘往桌上拄,歪頭托腮,看著雅倬,彷彿他不可理喻。「我要去……我自己允許。堂、堂哥不……用費心。」也許是姿勢的關係,她說話漸顯含糊,醉裡醉氣,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既像一個幼稚孩子又像一個有意誘吻的成熟美女。 「雅代——」雅倬連名帶姓地喚道,嗓音壓得極低,警告意味十足。「後天,你得到新學校報到!」這是命令。 雅代不滿。「我的新學校就是無疆界學園。」這句抗令,她說得很清楚。燈光讓她暈紅的臉顯得細緻唯美,她盯著堂哥雅倬,緩緩換手托腮。「這次我——」語未了,肘沒拄著桌面,人忽地往桌下栽。 柏多明我反射地伸手,撈住少女的身子,臀部跟著離開椅子,和稀泥一般坐到地上。 「雅代!」柏多明我拍拍她。 「搞什麼?!」兩個大男人被少女驚得離座,繞過餐桌,大步走來,拉開椅子,俯身圍著少男少女盯看。 「沒事吧?」松流遠看著壓在少男大腿上的少女。 「代代,你再鬧!」雅倬生氣了,探手要抓起堂妹。 松流遠眸光一閃,阻止雅倬。柏多明我跟著說:「她睡著了。」 「噢——」雅倬挺直腰桿,雙手抓頭後仰,叫了一聲。「這丫頭……」找不到適當詞彙罵出口。 「振作點,雅倬。」松流遠挑唇,拍拍他的肩。 雅倬五官打結似的,皺成一團。「你覺得很好笑是嗎?」咬牙說道,他很想揍人。 松流遠淡淡一笑,彎身將少女抱起。柏多明我避開桌緣,小心站起身。 「居然在桌底下睡著,又不是小貓。」雅倬怒視松流遠抱在身前的雅代,展懷欲接過手。 「先生,」管家奧爾突然來報:「鹿小姐來了。」 雅倬頓了頓,回眸望住奧爾。「梅嶺?!」 「她在您的起居室。」 奧爾才說完,雅倬迅即離開飯廳,早忘了堂妹出糗的事。 「代代小姐怎麼了?」奧爾走向餐桌邊,移好歪杵的椅子。 柏多明我坐回自己的位子,繼續用餐。「雅代喝太多酒,餐食沒吃幾口,一定會宿醉。」好像在幸災樂禍。 「還要來點切片乳酪腸嗎?小少爺——」奧爾躬身詢問著。 「奧爾,別管多明我了。」松流遠抱著雅代往門口定。「快去幫你家小姐鋪床。」 ☆ ☆ ☆ ☆ ☆ ☆ ☆ ☆ ☆ ☆ ☆ ☆ ☆ ☆ 「代代小姐不喜歡讓人進她的臥房。」奧爾帶領松流遠走進雅代的起居室,點亮天花板大燈,移往露台門邊,熄掉阿拉伯立燈,站到起居室與臥房通口處,便不再動作,說:「但不能把她放在起居室睡沙發,她會全身酸痛——」盡責的管家可是不能讓主人有一丁點不舒適的。 松流遠抱著雅代,看了看奧爾,直接走向通口處。奧爾擺明要他當壞人——擅闖小女生閨房。松流遠別無選擇,探出手掌扭門把。門開了。這小女生不喜歡讓人進臥房,竟不上鎖。 「我要進你的臥房了,代代。」既有告知,可不是擅闖。松流遠聽見小女生「唔」了一聲,藕臂往他脖頸纏,當他是抱枕。他眸光一柔,搖搖頭,對這小女生沒轍。推門進房,有點暗,唯一光源來自窗畔桌那盞七彩玻璃貼拼的馬賽克檯燈。 松流遠走到床邊,將雅代往床上放。小女生馬上在椴金色的床中央睡成大字形。「還是床鋪比較舒服嗯。」松流遠俯身,托扶她的頭顱,墊好枕頭,調正她的睡姿。 「做什麼……」雅代驀地張眼,眸光很亮,盯著松流遠。 松流遠愣住。 「你在做什麼……」雅代傻笑,喃喃細語。松流遠尚未回答,或者來不及回答,雅代突然昂首,手臂順勢一揚,勾下松流遠,唇碰著他的嘴。 這是一個很淺、很青澀的吻,甚至、幾乎稱不上「吻」,但足以教一個成熟男人不知如何反應。儘管只是五秒鐘,松流遠卻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定神,彷彿經過了五世紀。他回神時,小女生已又躺回枕上,睡得極熟,一副無害模樣。 看那醉紅的睡顏,松流遠退離床鋪一大步。 醉了、睡夢,也作亂,天生具備攪擾人心的本領,難怪雅倬管不住……松流遠越盯著雅代,唇越顯嚴厲地抿直,雙眉更是皺攏起來,久久,才慢慢靠前,傾身拉掀床尾的被子往雅代身上蓋。地板發出悶響,有東西從床尾掉落。松流遠栘步,大掌按著矮櫃床尾凳,蹲下,大掌往床匠下摸出兩本書——原文詩集,海涅和聶魯達。 松流遠翻了翻。有些地方做了記號,尤其那幾句—— 女人的身體呀!白色的山丘與山丘、白色的大腿與大腿 舒展身體的姿勢 宛如地球 我是粗魯的農夫 挖掘著你 啪地合上書,松流遠揉揉鼻粱,把詩集往床畔桌放,沈眸再望雅代一眼,才旋身走出她的臥房。 他決定明天一早,就將T2車窗上的詩句全洗了。 第三章 「真的要洗掉?」 柏多明我一大早被松流遠叫起,拿著車鑰匙,準備將樹下的T2駛到雅家庭院小運河岸畔。 松流遠坐在噴水池石垣,靜靜地抽煙,看著柏多明我穿過噴水池小院,折一個直角彎,繞開大炬形噴水池,走到榆樹下,開車門,上駕駛座。 引擎發動,音響同時開啟,抒情軟調,適合春日。 今朝天氣很好,陽光像麥芽糖絲,隨晨風捲粘花草樹葉,一片金澤閃燦。青空雲朵薄又潔淨,襯映運河水,白得宛如漂流的羽毛。幾隻飛鳥臨河撲翅,嘴喙扯咬著垂柳枝,晃晃蕩蕩,偶爾婉轉啼叫。 在絕妙的五月, 百鳥都在唱歌, 給我快樂,給我親吻, 對我體貼,對我溫存, 混了不少海涅詩句的歌曲,令人敏感。松流遠猛地站起身,捻熄煙蒂,聲調微昂地喊著:「多明我,把音響關掉,停到那邊。」他指個方向,走往噴水池近小運河那側。 車子就停在噴水池與小運河之間的六米寬石板道上。柏多明我關掉音響,熄了引擎,下車,對著松流遠,再—次問道:「真的要洗掉?」車窗上,那些聶魯達的詩句,哪是用水洗得掉的。 松流遠站在間隔草坪帶,望著小運河堤岸,再看看石板道,就在他腳下,有條地底伏流,引運河水進噴水池。接了塑膠水管的抽水機在小碼頭邊運作,松流遠走過去,拉著水管回來。這是奧爾用來澆花的管線,按下噴嘴,馬上可以洗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