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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瑩影 「啊——」 慘呼並非來自青蚨一人,觀望的人群中,某些姑娘和婦人看得緊張,皆不約而同的掩嘴驚呼。眾人只看到金桔色光芒飛躍閃爍,定眼時,那位很漂亮,也很凶狠的姑娘跌撞在地,烏髮與塵土混合,有幾縷覆在空門化心的鞋上。 眾人的掩嘴指點如蠅蚊之聲繞在耳邊,青蚨什麼也聽不進,她仰躺在地不起身,圓眸含著薄霧,盯著空門化心,眨也不眨。 他退開?他居然敢給她退後一步?能毫不猶豫的衝進火中救人,卻吝嗇的不肯為她邁前一小步。 一小步呀,只有一小步,為什麼他不肯扶她、救她,任由她跌在地上,跌在他的腳邊?那雙時時誘惑她的瞳眸啊……奇怪,怎麼看不清楚了? 青蚨努力眨眼,想將他看得清楚些。陽光有點刺眼,應該是正午了吧。討厭的太陽,讓她看不清他的臉、他的眼,也看不到他此時是喜是怒,抑或是淡? 討厭、討厭,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滾動。一隻手慢慢抬起,先覆在眼上遮去陽光,移開時袖上多了一塊透明的濕意;隨後,那隻手緩緩上移,伸到僧抱下。 救不救她不要緊,只要他肯拉她起來,她可以不生氣,可以忘掉剛才他退後的一步,也可以繼續愛他、繼續纏著他,纏到他愛她為止;更可以……不恨他。 進香的官員和百姓看她向留著頭髮的僧人伸手,瞼上皆是莫名其妙,唯有長年生活伽藍裡的僧人明白。 眾人指指點點間,夾在人群中的一男一女互相對望,交換彼此的意念。 兩人皆是尋常百姓打扮,男人斜了斜眼,微微搖頭,示意女人靜觀其變。 「化心!」青蚨嗚咽地叫了聲。 空門化心垂眼看著青蚨微微顫抖的手,一臉淡然;沒人看到他藏在袖中緊握的拳,沒人注意他咬緊的牙關。 「化心?」嬌軟的哭音又叫了聲。 終於,他動了動唇,「青蚨,你擾到其他師兄弟了。」 責怪她?她心中委屈叫道:「是他故意攔我的路。」 空門化心再要說什麼,心急伽藍名聲的邊見命沙彌引散香客,然後走到青蚨身邊,以聽起來非常和藹的聲音說:「女施主可有受傷,不如到禪房述話可好?」 「不好,你走開。」青蚨不買帳,視線只鎖住空門化心。 空門化心如她所願的伸出手,但眼中閃過遲疑。 她看到遲疑,心中一驚,手突然探前想抓他的袖,沒想到卻讓他退縮得更快。 「青蚨,回去吧!」眾人已經散退,護法堂外只剩玄智和數位主事的僧首。空門化心勸她回去後,便越過她走向鎖悲。 那懸空顫抖的小手,他,看在眼裡。 走了三步,身後傳來輕忽飄渺如鬼魅的軟音:「空、門、化、心!」 這聲叫喚藏著太多太多無法承載的情感,愛戀、癡狂、執著、沉迷、幽怨…… 太多太重,太傷心呀!是不是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捨他人為她?討厭,她討厭這樣的他,看似慈悲天下,實則冷血無情。 「空門化心、空門化心,不虧是空門化心哪!你的心在哪兒,在哪兒?我不妄求你括天下人救我,只是,你連小小的一步也不肯邁近我?你就真的那麼……那麼的討厭我?」明明她氣得全身顫抖,脫口的話卻輕幽至極。 青蚨緩緩撐起身,身體沒有受傷,只是,心傷了。她眨動羽睫,一字一頓的說:「我討厭你,討厭!」 話音一落,她飛躍而起,化作一道炫目的金色流光,映在他人眼中,是毫不留戀的遠走。 玄智手搭涼棚,盯著遠去的金光,半晌才歎氣,看向自己的愛徒。 他這徒兒,二十年來幾乎不曾有過開心的時候。伽藍中,眾僧的議論他聽過,無非說化心可有可無,自坐右護法的位置云云。 僧首對他指東指西的使喚,他看在眼裡,明在心裡;不管不理,是想讓化心與眾僧多些接觸,能開心些。 二十年的平靜,彌補七年所受的創傷,不知他這徒兒看不看得開?想他老和尚一把年紀,只有兩個徒兒,原想這兩個孩子性子互補,一起成長或多或少對彼此會有些幫助,如今看來……他歎了歎,撫鬚搖頭。 戒見問道:「住持,剛才議事未完,可要繼續?」 「也好。」慈眉低垂如菩薩,玄智點頭,帶著方纔的一班僧首回到禪堂,臨行前不忘道:「化心,你也快來。」 「是,師父。」 對鎖悲動了動唇,空門化心似乎有話說,聽到玄智叫他,突然沖鎖悲微微一笑,低低說了句「對不住,師弟」後,轉身隨玄智離去。 鎖悲怔住,不知他為何道歉? 此時,竹林伽藍釋迦殿門前—— 方纔對視的男女閉眼上了一炷香過後,男人點頭,與女人相偕下山。方向,是金色流光消失的南麓。 第五章 玄智坐定,待眾僧陸續坐下後,不等邊兒開口便道:「鎖悲一事,該責該罰,待由玄慧師弟處置,可好?」玄慧是竹林伽藍數位首座禪師之一,與玄智同輩。 「甚好,師兄。」玄慧白眉低垂,合掌點頭。 玄智回以一笑,環顧堂內,揚聲道:「今日議事,眾位不必介意方纔的打斷,我等言歸正傳,各執事可繼續。」 眾僧靜寂片刻,邪見沖堂中的人躬了身,「住持,近來山下做法事的人家突然增多,香客求怫多保佑女兒平安。前些天牛員外的夫人上山進香,說了件奇怪事,請我等下山驅鬼。當日小僧已稟明各首座禪師和眾師兄,不知各位要如何解決?」 「師弟說的是從五月以來,山下死了許多年輕姑娘的事?」問話的是六定僧之一——怠定。 「正是。做法事的師弟說,村中死的全是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這些姑娘前一天好好的,第二天卻突然在床上斷了氣。房中無人動過,夜半時家人也沒聽到奇怪的聲響,因為全身上下沒有傷痕,大夫歸結為得了暴疾。又因天氣炎熱,勸家人早些做法事,殮葬入土為安。」 「我也聽說了。」怠定點頭,「有人疑是江湖人所為。當今江湖中,傳聞最甚的是一個自稱『淺葉組』的殺手組織,他們殺人於無形,死者身上除了致命的傷口外,週身的一切均完好,好像無人來過。但這些姑娘全是平常百姓,與江湖人沒有任何關係,這個推斷不易讓人信服;加之她們死得蹊蹺,不禁讓人懷疑山下是不是出了鬼怪。」 此話一出,堂中一片嗡嗡亂語。 空門化心垂首斂目,靜悄悄地坐在眾僧後面,突然聽到堂中嘩然雜語,不禁抬頭,各堂首座禪師擰眉撫鬚,玄智亦是沉思慎重之態。 暗暗吐氣,他慶幸師父未發覺自己方纔的失神。聽眾僧議論,他只是一知半解,進不了耳。 近來他每每禪坐時,前一刻默背經文,下一刻卻想到青蚨叫囂的軟音。現在明明在議事,觀眾人神情嚴肅,又說姑娘家死因蹊蹺,身為右護法,他應當專注才是,為何耳邊迴盪的卻是青蚨離開時的幽怨語句,腦海中唸唸所想的是一雙想抓住什麼的顫抖小手。 化心,你愛我嗎? 當和尚有什麼好的?混帳! 你不想知道我在山下幹什麼,我每天都在幹什麼,你就不能多關心我一點嗎? 回去、回去,你除了說回去,還會說什麼? 空門化心,你的心在哪兒,在哪兒? 驀地,他掩袖摀住唇,卻掩不住唇上突來的甜甜花香。 伽藍花木甚多,唯此種香味只在青蚨身上聞到過,分不出是什麼花,卻是柔軟冰涼……她的嘴上也沾滿了香味。 明明堂中全是焚香煙味,為何他突然嗅到唇上一陣花香?是那晚沾上沒洗掉的,還是來自……來自他的心中所想? 是否因為早己刻記在心中,只是一直沒有回想,以為自己忘了?忘了在頸邊輕蹭的撒嬌,忘了冰涼柔軟的輕吻,忘了她的嗔、她的癡…… 不!空門化心倏地瞪眼,他驚駭——這些以為不放在心上、沒記在心裡的事,根本早己深深鐫刻在心,只是他不曾面對。 此刻唇上的香甜不是來自青蚨,而是來自他的心,來自他深藏在心底最不想面對的記憶。 不想的,他不想撥開那層迷霧,從來不想。奈何疏忽了,就算他不想,迷霧也會團團圍住他,渺茫的霧氣幽幽弱弱,一點一滴的融入他的體內,不必他撥開,霧中的景物自然顯現。 化心,你愛我嗎? 她問時,他都怎麼回答?想到此,空門化心內心驚悚,兩手在袖中握得生痛,全身出了一層冷汗。 他的回答?他的回答啊……般若我佛,現在方知他的回答有多離譜。 空門化心,你的心在哪兒,在哪兒? 他的心在哪兒?手掌微微舉到胸口,在、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