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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祖寧 他休了她! 她不願相信,不想相信!可白紙黑字卻觸目驚心得令她心魂俱裂! 這剛勁中帶有三分柔情的字跡確確實實是她的威所寫的,曾寫滿愛語的小箋上的字跡,早已刻在她的腦海裡,那蒼健有力卻隱有柔情的字字句句,是伴隨她度過這段煉獄生活的強力支撐。 每夜,當她因思念夫婿而無法成眠時,當她因惡毒的辱罵而淚漣漣時,當她自覺再也撐不到下一刻時,全是依恃著威寫給她的愛的小箋來堅定自己。 沒想到,昔日給她支持力量的,如今卻成為擊潰她的最佳利器。 當鞏固心的城牆頹倒了一隅之後,是否便接著崩塌瓦解,直到灰飛煙滅? 哭泣一夜,一夜哭泣。 淚水流盡的柳蝶戀呆滯地軟癱在冰涼的地上,腦中想的依然是那封休書,桌上的燭火一點也照不進她的心裡,那初乍見休書的撼痛已然褪去,只留麻木與哀傷縈繞心底。 「威……威郎……」她似歎又痛地反覆呢喃,「你曾說過的,你曾說……」 刀割似的痛火辣辣地刺疼她的心,此刻她好希望痛極了的心能就此碎裂成千片、萬片,再也不復拼湊起,這樣也許她就再也不會受傷。 可是老天爺卻愛捉弄人,她的心偏偏跳得急促有力,她感覺到自己受創的心正慢慢地滲出一種叫作「恨」的毒素,隨著血液往她的四肢百骸奔流、侵蝕、蔓延,直到淹沒她的理智。 疲乏的起身,柳蝶戀拖著疼痛不堪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此時的天空已有曙光初透。 走出房門,穿過小徑,她離開這個曾給她歡笑卻也推她入地獄的關家大宅。 帶恨的臉蛋幾近蒼白透明,她微仰起頭,對著泛白的天空諷刺她笑了笑,似哀傷、似嘲諷的狂笑出聲。 是誰說的?是誰說當黑夜來時,黎明已不遠…… 原來……原來黎明的來臨只是為了迎接下一個黑暗。 踉蹌著步伐,柳蝶戀披散著一頭黑髮來到她與妹妹以前居住的林間小屋。 站在小屋前,她再也控制不住洶湧的情緒而哭倒在地上。 良久,她勉強自己起身,掙扎著走進屋內,屋子裡的一桌一椅全印人她的眼裡,景物依舊卻人事全非啊! 依戀的摸摸桌上的茶具,側著頭,柳蝶戀笑著想起,這茶具本是一對,如同她和妹妹的蝶盒一般,一式一樣,是爹爹送給她們的禮物。爹總愛巧立各種名目送她們東西,她與蝶舞各自擁有一套,有時娘還會假裝吃味呢,每次都逗得她與蝶舞呵呵直笑。 爹總說他有三個寶貝,就是娘以及她們這一雙嬌嬌女,都是他的最愛,是千金不換的。 她還記得蝶舞因為淘氣,不小心將茶具摔了個粉碎,然後便大哭不休,直到她將自己的茶具轉送給蝶舞,才止住她的哭聲。 這一切還歷歷在目,猶記憶深刻。如今,將掩藏在心底深處的往事重新回憶,是快樂、是希望,也是折磨。 聽說上古時候有一種叫作鳳凰的鳥,它們總會浴火而生,也因浴火重生而蛻變出一身斑麗色彩,炫亮得令人不敢注目。 鳳凰有浴火重生的機會,可她呢? 沒有!沒有! 她沒有鳳凰的幸運,她再也無路可退,她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帶著冤屈,帶著眾人鄙夷的眼光,直到毀滅! 雨,密密的飄落著。 「不!不!」 急促雜亂的腳步聲迴盪在林蔭間,掉落一地的枯葉在眾人腳下翻飛而起。 「姊姊──」柳蝶舞狂喊出聲,心莫名的揪痛著,好似在宣告不好的預兆。 上一次她的心也是這麼痛的時候,是爹娘離開她們之時,那一場惡夢好不容易才遠離,傷口漸漸癒合……不!不行-姊姊絕不許有事,不許!不許!不許! 驀然煞住腳步,柳蝶舞僵住身形,彷若著了魔般,動也不動地瞅住前方浮在水面的一抹潔白。 「不——」另一聲淒厲嘶吼自一旁的俊秀男子口中喊出。 他拔足狂奔,將飄浮在水面上已無生息的人兒擁進懷中,手忙腳亂的將她抱上岸,拼著最後一絲氣力施以急救,奈何仍是回天乏術。 慘白著嬌客的佳人還是沒有氣息,她仍然靜靜地躺在關承威懷裡沉睡。 「她只是睡著了對不對?」 柳蝶舞踉蹌著腳步,在身旁高壯男子的撐持下,一步一步來到岸邊,噙在眼角的淚水還來不及落下,就讓聲音中的懼意洩露出情緒。 「舞兒……」高大男子輕聲歎息。 「焰,你告訴我,我的姊姊只是睡著了對不對?對不對?她還是好好的活在世上,沒有離開我。姊姊沒有離開我,她只是睡著了……」 柳蝶舞揪著高壯男子的衣襟,一雙燦動明眸此刻已讓哀傷籠罩,豆大的淚珠沿著雙頰流下。她顫抖著雙唇,希望男子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高壯男子只是緊緊地將她擁進懷中,輕輕地搖晃著她。 「不!戀兒,你答應過我的。」關承威狂亂地搖晃著已無氣息的人兒,好似這樣就能將她搖醒。 可懷中人兒依然毫無動靜。 「你說你會等我回來,怎麼可以失約!」關承威珍愛地撫著她的發、她的頰、她原本紅潤如今卻呈慘白的菱唇。 他好溫柔地輕撫她,心中著實後悔,他如果不理會娘親的阻止,堅持帶戀兒出門,如果他拒絕了舅舅的款待早點回家,如果他沒有繞去脂粉鋪為戀兒挑選禮物,如果……有太多的如果,可現在呢? 這些如果竟讓他失去一切。 一屍兩命!老天爺何其殘忍,原本的幸福現下已成為悲劇。他想起小几上字字血淚的絕筆信,不禁心痛地閉上眼,腦海裡全是戀兒帶淚的容顏,是他的錯,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戀兒,我沒有負你,那封休書不是我寫的,不是!」他仰天長嘯,宛如失去伴侶的野獸般,嘶吼出心靈深處的悲傷。 「戀兒……等我……不管是上天入地,我一定會找到你!」 關承威緊緊地擁著懷中的人兒,悲憤的仰起頭對著晴空發出淒厲的吼叫,聽得人不免鼻酸;激烈的喊叫聲迴盪在散去薄霧的小林間,一時間,彷彿大地與萬物也為之震撼。 這時,一隻翩翩起舞的彩蝶緩緩自湖的一側冉冉飛來,在環繞眾人後,消失於天際的一端…… 柳蝶戀的魂魄在空茫中飄飄蕩蕩,找不到出路也回不了頭。前方一片白茫茫,像濃霧籠罩住她去路,令她看不清。 而後方呢?回首遠眺卻是黑暗一片,黑到即使她極目眺望,仍無一絲光亮足可撫慰她、照亮她。 她的魂魄只能無依的在沒有重心的空間裡飄著。 這時,她發現前方有個小女孩一直看著她,不說話,只是張著一雙圓亮大眼,抿著小小紅唇看著她。看得她心底暖暖的,也……酸酸的,她心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衝動的伸出手,想將小女孩攬進懷裡。 可這咫尺的距離卻像天涯般,不論她怎麼摟、怎麼抱,小女孩仍在前方笑望著她,她不死心的奮鬥著,努力地想將小女孩呵護入懷,可距離沒有因她的努力而縮短分毫。 她迷濛的望著笑亮一雙眼的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好想將那軟軟的心身軀摟擁入懹。 她是誰?為什麼看見她,自己已經痛得麻木、再無知覺的心會揪疼不已?她到底是誰? 「你是誰?」柳蝶戀急切的伸出手,雪白的臉蛋上淚水縱橫。 小女孩仍是笑望著她。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她邊流淚邊問。 彷彿感受到她的急切,小女孩這才伸出圓潤粉白的小手,指了指她的腹部,然後笑著淡去身影。 「不!」她急得四處找尋,臉上的淚水更加瘋狂的滑落,她知道這小女孩是來不及出生便隨著她殞逝的小生命,是她的女兒! 是她千求萬盼才得到的珍寶,怎麼還來不及擁有便失去了呢? 就像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美好的婚姻一樣,全是那麼美麗,卻也如此短暫,短暫到她連收藏都來不及。 在白茫茫的空間裡,不甘心的魂魄嚶嚶痛泣著。 一陣鐵煉拖曳的聲音在她身旁止住,她淚濕一雙眼,望著眼前面無表情、作黑白裝扮的兩人。 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嗎? 「你們……」柳蝶戀惶惑的開口。 「柳蝶戀?」黑夜裝扮者翻看手上的名冊後,冷冷的開口詢問。 「我是。」柳蝶戀回答了他的問話,復又疑惑的開口:「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黑白無常。柳蝶戀,你的陽壽未盡,怎麼會來到這兒?隨我們上閻羅殿吧!」說完,就勾住柳蝶戀的魂魄,往杳杳之處而去。 行經奈何橋,橋下是黃褐色的滾滾流水,前方仍是一片白茫茫,不知走了多久,白霧終於散盡,呈現在眼前的是嚴酷森冷的閻羅殿,大桌後是一身著黑袍的肅臉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