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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祖寧    


  不知跑了多久,力氣終於用盡,她癱軟在地上,任由漫天的悲傷席捲自己,百口莫辯的痛楚、惡意不加證實的指責狠狠地凌遲著她的心。

  眾人將她的事情描述得如此齷齪不堪,繪聲繪影像是親眼目睹,但她什麼都沒做啊!

  有人說謠言不攻自破,有人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原本也是這樣想,奈何眾人不分清紅皂白的指控她,拒絕給她申冤的機會。

  曾經,那些被冠上淫婦罪名的女人,是否也同她一樣,沒有支持也找不到力量來為自己辯駁,只能百口莫辯地任由眾人辱罵、唾棄?

  原來千夫所指是如此的難堪。

  那些自詡為貞節的女人,那些自認為捍衛道德的烈士,難道就可以假藉正義之名行迫害之實?

  男人三妻四妾是風流,女人招搖偷情就是下賤……她突然悲哀的想起,似乎從古至今女人的命運就是如此。

  被輕賤得如此徹底。

  更何況她真的沒有啊!這一切全是圈套,而她不過是個犧牲者,可是有誰相信,憑她單薄的一己之力,能抵得過如滔滔江水般的謠言嗎?

  哀哀的低泣聲隱約蠁起,久久不絕……

  清涼如水的夜空中,星子密佈,涼風吹來寒意,寂靜的夜沒有一點聲響。

  柳蝶戀倒臥在地上,倦了,疲了,也累了。

  小蝶戀,你是爹最愛的小蝶戀……

  「爹……」

  小蝶戀,你是娘最驕傲的小仙女……

  「娘……你在哪裡……」

  姊姊,來啊,咱們來玩躲貓貓……

  「小舞,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蝶戀,你是最勇敢的蝶戀,要照顧妹妹哦!

  「娘,別走,不要丟下我和妹妹,我好怕呀!」

  不行啊!蝶戀乖,娘必須回去找爹,娘會帶著爹一起回來,你要乖。

  「娘……你答應我要回來,你答應過的,我好累、好苦啊!娘……你在哪裡?娘……」

  柳蝶戀茫然的盯著黑暗的夜空,蒼穹中有點點星子在閃爍。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或是──期待什麼?

  她只是茫然、沒有焦距的凝望著。

  遠方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劃破寂靜。

  她緩緩起身,腳步顛躓不穩,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行去。

  家?她真的有家嗎?

  如果那兒真是她的家,為何她的腳步如此艱難。

  家不就是讓疲憊的心靈棲息的港灣嗎?

  家應該是遮風擋雨的地方啊!

  怎麼她的家不同?原先的家已經灰飛煙滅於一場熊熊大火之中,再也無跡可尋,無蹤可覓。而現在的家呢?只是一場想醒卻掙脫不出的夢魘。

  她的家早成浮光掠影一片,再也無法碰觸了。

  如果每個人都該有個家,那麼誰來告訴她,她的家在哪兒?

  「威……」她無意識地呢喃夫婿的名。你再不回來,怕要來不及了!

  不知不覺的,她已回到惡夢的根源,只見關府大門牌匾上那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禮義之家,正諷刺地刺痛她的眼。她無聲的笑著,禮義之家?好一個禮義之家!

  拐了個彎,她轉由一側的小門進去,不想自己污穢了關家的精神,老夫人應該會高興吧!她想。

  披著微淡的月光,心底一直想著上午的事,沒有注意腳下的步伐,更不知道有個人影正立在前方,一個踉蹌,她差點摔跌在地上。

  「你還知道回來s」關老夫人背著光,面容不悅地看著柳蝶戀,滿意她一身的狼狽與一臉的哀傷。

  她已經聽說上午的事,在春喜鉅細靡遺的描述下,她幸災樂禍的在腦海中勾繪出柳蝶戀遭到羞辱的情形。

  這一切正是她要的。

  雖然一開始她對自己一手編導的陷害有深深的不安,畢竟在趕走這賤人的同時,也要犧牲她肚子裡的小孩,那是關家的香火,說不惋惜是騙人的。

  可這賤人是個不祥的女人,是天上災星來投胎,誰家有了她誰就會災禍連連。自從她進門之後,一向孝順聽話的兒子開始學會頂撞,前些時日竟然還打算與這災星搬離開家,欲置她這個老人家於不顧!

  還有上個月,家裡竟無端讓竊賊偷走許多名貴字畫,在這災星未來之前,家裡連一塊布都不曾丟過,她一來就遭竊,她不是災星是什麼!

  若不是算命先生好心提醒,他們關家的龐大產業真的要敗在這個掃把星手上!所以,她必須作抉擇,犧牲是必要的,反正威兒還年輕,屆時她會再為他物色個有福氣的大家閨秀給他,到時她要幾個孫子就有幾個孫子。

  犧牲絕對是必要的。

  「老夫人,對不起,我忘了時間。」柳蝶戀倉皇地道歉,希望能得到關老夫人的同情而暫時放她一馬。現在的她一身傷,身子痛、心更痛,已無一絲力氣與老夫人的刻薄抗衡,她已搖搖欲墜,幾乎要崩潰了。

  「忘了時間?」老夫人格外輕柔的聲音響起,似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我……對不起。」沒有解釋的打算,柳蝶戀只是低頭道歉。反正解釋也沒有用,這既是一場計劃周詳的計謀,解釋只會惹來訕笑罷了。

  哼!就是這副死樣子,活像受盡凌虐的委屈小媳婦,難怪把威兒迷得暈頭轉向,連我這個娘都不要了,活脫脫一個狐狸精!

  沉默在兩人之間不安的蔓延,柳蝶戀低著頭,不語地任由關老夫人審視的眼光鞭笞她。

  只要再一會兒,她就可以回寢房抱著被子痛哭,只要再一會兒……

  「哼!」關老夫人冷哼一聲,拄著枴杖準備離去。

  「老夫人……我……」柳蝶戀支吾著,懇求的望著一臉嚴肅的關老夫人。

  停下離去的腳步,關老夫人審視地端詳她,片刻才冷聲道:

  「你還有什麼事?」

  「老夫人,威他……他什麼時候回來?」她囁嚅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他不是答應自己一個月就會回來嗎?怎麼時間過去了,他還不回來?

  關老夫人只是靜靜地盯著臉色蒼白的柳蝶戀,平靜的眼裡有著算計和思索。

  這個笨蛋,還在等威兒回來救她?

  好!她要消息,那自己就給她消息,反正計劃進行得極為順利,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

  「再三天。威兒捎信回來,說他再過三天就可返家。」關老夫人笑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語氣異常輕柔的對她說:「再過三天。」

  「姊姊。」柳蝶舞哭腫雙眼,心疼地摟緊一臉死白、渾身顫抖的姊姊。

  她好後悔、好後悔,如果不是自己太過調皮,不聽姊姊的勸告硬要去小湖玩耍,也不至於嚇昏過去,失去記憶。

  如果自己聽姊姊的話,那姊姊也不會遇上這個關家老太婆,弄成這一身狼狽。

  都是自己不好。

  「姊……」柳蝶舞望著不言不語、只是縮成一團兀臼沉浸在思緒中的姊姊,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從恢復記憶之後,她便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趕回林子裡的小屋,可小屋裡早已沒有姊姊的蹤影。

  她慌張失措的憶起先前的夢境,夢中的姊姊哭得好傷心,昔日美顏憔悴蒼白得如失去魂魄的粉蝶。

  她越想越害怕,便急得四處搜尋,才在木屋的小斗櫃裡找到姊姊留下的字箋,她看完之後,心差點撕裂成碎片,於是氣喘吁吁的趕到關家想見姊姊一面,沒想到竟然見到一大群失去理性的群眾,口誅筆伐的打算替天行道,他們竟然打算處死姊姊以正視聽,還小鎮一個乾淨!

  憑什麼?他們到底憑什麼?

  若不是她強悍的護衛姊姊,以性命相搏,只怕她的姊姊早已香消玉殞。

  老天!那群人竟然指責姊姊偷人,她不相信,絕不相信!她的姊姊才不是那種人,這是個陰謀,一定是!

  光看關老巫婆一臉刻薄的嘴臉就知道,那隱於眸中的算計,清楚明白的說明了她的狠毒與姊姊的無辜。

  變態!

  一個變態的老太婆,竟然見不得兒子媳婦恩愛。

  「姊,咱們回家好不好?回咱們的小木屋去。」柳蝶舞火速站起身,也不管柳蝶戀的意願,便強行為她收拾行李,打算將她帶回家。

  她們的小屋雖然簡陋,沒有太多的擺飾,但她們的小屋至少溫馨,不像這裡,表面看來富麗堂皇、美輪美奐,裡頭卻波濤詭譎、良知淪喪!

  這時,柳蝶戀終於緩緩轉過頭來,盯著柳蝶舞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蛋癡瞧許久後,才淡淡地開口:

  「舞兒,別忙了,姊姊不會同你回去的。」

  「為什麼?」柳蝶舞訝異又氣憤的詢問一臉堅決的姊姊。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姊姊拒絕和她回家,難道她不知道這兒已成一個欲置她於死地的險地了嗎?

  如果剛剛她再慢一步,她的姊姊絕對會讓這群喪失理智、著了魔的野獸給生吞活剝,直到屍骨無存。

  她實在不懂,這樣一個地方,有啥值得姊姊留戀不走。

  對了!姊姊嫁人了,那她的夫婿呢?在這個妻子含冤莫白、死生攸關的當口,為人夫婿的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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