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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紫湄    


  不知怎地,她有一種心慌。「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安娜回頭,笑容不變。「我知道……」

  「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是啊。」她輕輕地回答,臉上的笑容未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理惠點頭。

  「你喜歡雷恩對吧?」

  「我……」她困窘地絞著手。

  「我早該猜到了。」她的笑憑添幾許淒涼。「或許是我不想去猜……」這幾句低語似乎是在對自己說。

  平靜再度回到她臉上。「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喔。」輕柔的語句像歎息似的飄在空中。

  理惠想叫住她,梗住的喉頭卻出不了任何聲音。

  拉開門,她給她一抹淡淡的笑。「走嘍!你保重。」

  她知道了……

  只覺得自己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洞起來。

  她知道了……

  她聽見自己雷鳴似的心跳。身體就像灌了水泥一般地固著在原地。

  那……等等!她說的那些話……她為什麼對她說這些話?

  那聽來簡直就像是訣別啊!

  你保重……

  安娜,該不會想做傻事吧?

  一把抓起門邊的傘,她衝進雨裡,在白濛濛的街上左右張望找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隱蔽在各式的雨傘裡,從她身邊一排排地走過,沒有回頭,偶爾一兩點雨水濺上了她的衣擺,一兩輛車喧囂地經過,也有一兩個相似的身影吸引她停留、佇足,她就這樣在穿梭在人潮中,一如逆流而上的小魚一般,但卻始終到不了彼岸。

  十分鐘過去……

  半個鐘頭……一個鐘頭……

  兩個鐘頭過去……

  她仍不願停下酸軟無力的雙足,讓有些吃力運轉的肺部得到一點休息。

  黑色的傘下,有著她無比的心焦與憂慮。她的臉因散熱而紅遍,呼吸因疲憊而顯得沉重許多,細瘦的肩因沮喪而有些下垂,穿著涼鞋的腳早被打濕,腳步也因體力消耗變得蹣跚。

  多麼希望在下一個轉角、或者哪個不知名的小咖啡館裡看到安娜。這樣,她或許就可以嘲笑自己的多慮,並邀她一道去喝杯咖啡。

  這雨……下得令人心焦,像是想把一切洗去,把她和安娜之間所有的感情痕跡,用來自於天上,沒肯停歇的淚,將它全數抹去、毫不留下。

  嘩嗶……警察的吹哨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信步過了馬路,往吸引行人圍觀的事物走去。

  「退後點,請站在這條線以外。」警察大聲地宣佈。

  「……聽說是個年輕的女孩跳河……」

  「知道她的身份嗎?」

  「不知道……她好像什麼證件都沒帶……」

  理惠聽著這些耳語,心裡愈是不住地發慌。收下傘,不顧雨水將她淋濕,她擠進一圈圈的人群中,跟著腳、伸長脖子地著窺著前方。

  白色的裙擺……令人刺目驚心……

  安娜……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最後……讓我有機會,讓我有機會再成為你的好友,不要用這種方式罰我,不要……

  血液在瞬間湧上腦門,她更加不顧一切地往前鑽。「對不起……」

  騙人!這怎麼可能發生!怎麼可以發生……

  「安娜——」她聽見自己悲涼地喊叫聲。

  雨打濕了她的臉,淚水和雨水,她分不出來……

  她在眾人的錯愕中,一把拉開阻隔人群的警戒帶,甩掉警察急欲攔阻的手,衝上前,抱住安娜早已冰冷、毫無生氣的軀體。

  冷的沒有任何溫度,如她白得發青、近乎透明的臉頰,粉色的唇如今只剩一片冰紫。雨和淚自她的臉頰滑下,落在安娜被纖長睫毛保護的眼,她緊閉著不肯張開,沒有留戀、決絕地把她與這個教她心碎的世界分離。

  是心寒的嗎?讓你寧可投身沉人冰的世界。

  這就是你的感覺嗎?

  無止境的永遠與冰冷……

  即使是緊緊地擁抱,也不能傳遞一絲溫暖。

  你必定是傷透了心,徹底對我失望了,是吧?

  背叛者——她今生注定要烙下這個罪名。

  「安娜……」她抱著她不肯放。「安娜……」

  這是你對我的抗議與處罰嗎?我寧可你恨我,也不要用這種方式…

  「小姐,請你放手……」旁邊的警察拉扯著她。

  「不、不……」她緊緊地抓著,彷彿這是她最後請求原諒的機會,不容錯失。拉扯中一項物品的掉落,引起了兩邊人馬的注意力。

  一隻銀色的指環,自安娜身上落下,滾到地上,轉了兩、三個圈圈後靜止。

  她蹲下,將戒指拾起細細檢視。即便經過雨水的沖刷,它仍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這……這是……

  她怎麼可能忘記這個戒指呢?

  那樣盛大的訂婚典禮、周圍所有人的祝福,以及互許諾言、穿戴戒指時兩人的甜蜜,都曾激起她莫大的嫉妒,讓她在心底默默幻想安娜的消失。

  她怎麼可能忘記……

  背叛者,她是背叛者。

  這是雷恩退還的婚戒,是她和雷恩曾經有過的幸福,也是她的愛與憧憬。

  她一直握著不放,至死……

  天哪!她做了什麼……一直都忽略了安娜的感受,她只在乎自己…

  安娜……

  安娜……

  *  *  *

  背叛者人恆背叛之。

  背叛者人恆背叛之……

  背叛……

  唯心的手用力地揮舞著,臉蛋半是使力、半是被制地脹紅,胸膛努力地起伏著,以爭取難以得到的氧氣,頸部的脈搏似緊鈴般重重敲擊,急欲推開頸上的施壓者,無奈雙手被縛,掙扎有限……

  喀喀喀……好難受……無法呼吸了……視線開始模糊、耳朵開始嗚叫……

  難道她得就此命喪黃泉嗎?

  雷恩與凱凱的身影躍入腦際。那相似的笑容……不!不!她還想多看兩眼……

  明明上一秒才朝她伸手,她還在想著對方下一步的打算哩,誰知道突然地變臉,掐住她脖子欲置她死地的模樣。

  咦……怎麼下雨了!鹹鹹的淚直撲上她的臉。

  一滴、兩滴……怎麼回事?

  頸上的壓力漸漸消失,她貪婪地呼吸得來不易的空氣,等頭昏耳鳴過去,才定睛一看,咦……怎麼……回事?

  神田理惠,這名突然掐她脖子的兇手竟露出非常悲傷的表情,滿臉的淚水,像背負著千萬擔痛苦。

  差點被殺的人是她,行兇的人還哭,有天理嗎?

  但……這樣悲慟的表情,她從沒見過……一個好強的女人會止不住的哭泣,必定是遭遇極大的挫折。瞬間,她感到罪惡。

  若不是因雷恩的拋棄,她也不至於如此傷心。那樣悲慼的表情,是因為被傷透了心吧!

  她不由想起曾誓誠。有過被拋棄的經驗,使她格外能體驗那種痛苦,也令她深深地同情起眼前的女人。

  想想,她企圖殺自己的心態也不難理解。原先有的那點敵視與討厭,也隨之消散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比她慘多了,她畢竟沒和曾誓誠訂婚,程度上也有輕重之差,而且她得到雷恩對她的愛,這是理惠渴望許久仍得不到的,說來……她簡直佔盡優勢哩。

  儘管雙手被縛,她仍想辦法自口袋掏出手帕,遞給眼前的淚人兒。

  「哪!給你擦眼淚……」

  理惠詫異地抬眼望她,眨著眼彷彿看到某種外星生物。

  她看她的眼神,令她聯想到安娜。雖然她們根本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但她卻難以忽略,她身上同樣散發一股強大的安定力量,雖然眼前的女人並沒有安娜靜謐的公主氣質。

  不……

  她隨即厭惡地皺眉。楊唯心怎能跟安娜比……她不配!

  她是該討厭她、唾棄她,畢竟她搶走心愛的雷恩,但她就是無法恨她。

  究竟為什麼?她反而在她面前流露出她在人前人後苦苦壓抑的心緒。

  她的所有感情與疑問在接收到她同情的眸子時,嘎然停止。

  太丟人!竟在敵人面前示弱,真真丟人哪!

  她在搞什麼?竟在唯心面前哭……

  眼淚一抹,她迅速回復原來的冷酷模樣,板起臉迅速地站起離開,像怕得到某種傳染病似的。

  幹嘛!拍《變臉》嗎?怎麼有人一下子說變就變的?

  理惠後退,頷首示意,兩三個黑衣男人上前,拿著白森森的針便往她手臂上戳。

  「幹什麼……」還來不及反應,唯心便被壓住,施展不出反抗之力。「好痛!」針戳進皮肉的痛楚,令她不禁輕呼。

  不到幾秒,疼痛過去,取而帶之的是綿長的倦意,她很快就感到頭昏目眩,眼皮沉重地往下垂。「你到底……」

  「為了怕你做蠢事,只有請你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我不……」她才不睡……不睡……

  儘管不斷地眨眼保持清醒,仍克制不住體內高漲的睡意,四周的景物逐漸模糊……黑暗朝她襲來,儘管她不願意,仍墜入無夢的黑暗中。

  第八章

  黑色的直升機在陽光下像匹奔馳的俊馬,因汗珠的發光而閃亮,旋風刮起大量的塵土,威力之大,連一旁的樹木也不由得順勢屈服、彎腰駝背。

  白威廉一臉嚴肅地下來,一改平日一貫地嬉笑,不發一言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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