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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梓心 「人見到了嗎?」明崎神父明知故問著。 猶豫了一會兒,對面才傳出細如蚊鳴的回應聲:「嗯!」 「他傷了你的心?」隔著蜂巢般空隙的窗欞,隱約可見她不停地伸手拭淚。 「不,應該說是我先傷了他的心,才導致他反過來傷我。」 「怪他嗎?」 黎蜜柔苦笑地搖頭。「很難狠下心去怪他,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作輔導,為的就是要減少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恨意,以前我恨過我父親,恨過我的命運,甚至也恨過我母親的軟弱厭世,若是現在再讓自己萌生恨意的話,那這一年的努力豈不白費?」 「想再見他一面嗎?」 「想,但是見了又如何?他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她的語氣沒有太多的怨尤,只有濃濃的哽咽鼻音,和揮不去的落寞失望。 「說得也是,見了又如何呢?不如趁著還沒陷太深時,把愛他的心抽離一些回來,以免傷得遍體鱗傷。」 「神父,抽不回來了,我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原來愛慘他了。」話說出的同時,她忽地掩面痛哭,由原本的啜泣改為驚天動地的哭喊。 「在還沒見面前,我不斷自我建設著,就算他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有了新歡也是正常的,畢竟是我自己先棄甲逃亡,但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實際聽他親口說出又是另一回事,你不會明白當我聽到他要結婚時,那種仿若墜入零下寒溫的冰河中的刺痛,這種痛超乎了以往我所經歷過的痛,也凌駕了我所能承受的範圍。神父,我好後悔當初為何要逃離?」 「那你可知當我一覺醒來,發現你早已不知去向時的痛,也同樣地凌駕了我所能承受的範圍,你固執地不願在我的陪伴下度過難捱的悲痛,這份疏離感又是如何地教人挫敗?」方浩然在明崎神父的安排下偷偷地取代了他的位置。 「浩……然?」這沉穩的聲音分明就是浩然所有。 他走入她這邊的告解室,與她共同擠在狹小的空間裡,手臂圈緊她不盈一握的蠻腰,讓她的身體密合地貼緊他的。 「當然,不是我還會有誰呢?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為了一個個性執拗、又脆弱、愛退縮、猛逃避,而且又很不可愛的大女人癡迷沉醉呢?」 他以熾熱得足以噴火的貪婪目光鎖住她微啟的紅唇。 「你……你怎麼找得到?」她訝然地盯著他猛瞧,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我當然找得到,你再也別想逃了,以後不管你逃到哪裡我都會有辦法找到你。」他俯下身,送給她一個懲罰性的深吻,直到她幾乎癱軟為止才放開她。 黎蜜柔睜開因激情而目酣神醉的眸子,無力地低喃抗議著:「你不該這麼做的,你不是即將結婚了嗎?」 「我的新娘一聲不響地逃到日本來,你說,我要怎麼結婚?」他勾起邪邪的笑。 「呃?」她一臉迷惘。聽起來好像是在說她耶! 「所以我只好強行索吻,看能不能用高超的吻技來誘使她回心轉意,然後乖乖地嫁給我當個安分的妻子。」 「呃?逃跑的新娘?我?」 「是的,我的新娘就是你,蜜柔,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溫熱的唇在她耳鬢廝磨著。 「浩然,我……」好不容易停了半晌的淚水,又再度撲簌而下。 「我能當這是答應了嗎?」他低頭輕問,誘她說出口。 「我願意。」她笑涕交錯地點著頭,正要埋首貼在他寬厚的胸前時,方浩然猛地打開門,拉著她衝出去。 他難掩興奮之情地對著站在門外的明崎神父叫道:「神父,你聽到了,蜜柔已經親口應允,請你馬上幫我們主持婚禮吧!」 「現在?」黎蜜柔錯愕地看著方浩然尋求答案。 「就是現在,我們已經浪費了一整年的時間,沒理由再蹉跎下去了。」他怕若不快點將她拴住,一晃神,又會讓她給溜走了。 明崎神父笑道:「是啊!確實是沒理由再拖了,好吧!把握當下,就讓我來為你們的愛情作見證。」 就這樣,明崎神父臨時找來兩名教堂裡的弟兄當證人,他則是現成的主婚人,方浩然與黎蜜柔就在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禮服、沒有親人,只有彼此的情況下完成了屬於他們倆的婚禮。 *** 半年後台灣 晚上七點鐘,方浩然正因生意與客戶應酬走不開身,他的手機忽地響了起來,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讓他有理由擋掉一杯酒。 (喂!方特助,是我啊,樓下的管理員。) 「你好。」 (這個電話自從你和黎總經理結婚後我已經很久沒打了,可是,我今天不得不打電話告訴你,黎總經理人還在辦公室裡加班,我剛才還看到她下樓買了好多泡麵、咖啡、零食,我猜她大概打算要待到很晚,方特助,你要不要回公司一趟?我擔心黎總經理的身子會吃不消。)管理員好心地建議著。 方浩然聞言,臉上立即蒙上一層怒氣。「謝謝你,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是否能再請你幫我個忙?在我過去之前幫我留意黎總經理的動向。」 (那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偏向方浩然陣營的管理員立即拍胸脯保證著。 半小時後,方浩然帶著慍氣回到公司。 「方特助,你回來啦!黎總經理還在樓上沒有離開。」一見方浩然回來,熱心的管理員馬上報告最新消息。 謝過了對方之後,他直衝黎蜜柔的辦公室打算來個人贓俱獲,一進辦公室裡面就聞到香味四溢的泡麵味充斥在整個辦公室內。不用多想,他直接就往茶水間走去,果不其然,黎蜜柔正窩在這兒,拿竹筷對準冒著騰騰熱氣的保利龍碗打算大快朵頤一番。 「蜜柔!」他佇立在她背後,含怒的口氣威嚴地喊著愛妻的名。 黎蜜柔聞聲,心臟倏地漏跳了好幾個節拍,她仿若偷腥被當場逮到的貓兒,驚懼萬分地猛轉過頭,睜得圓滾滾的杏眼瞠視著他。 「你……你不是陪客戶應酬嗎?怎麼回來了?」她笑得極尷尬,問得也極心虛,一雙手藏在後頭,偷偷摸摸地把泡麵往茶壺後面塞。 「我回來看我老婆有沒有準時吃飯啊!」他話語說得極輕極柔,表面上聽起來體貼得令人如沐春風,實際上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我……我……」黎蜜柔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答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 「無話可說了吧?你實在太教我失望了,竟然想趁我不在的時候背著我偷偷加班,而且還隨隨便便以泡麵果腹,你知不知道這樣營養是不會夠的?我們的小寶寶正需要母體的營養來成長,而你卻這樣扼殺掉他吸取營養的機會,你是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他瞠著黎蜜柔微凸的小腹,忿然指責她的失當。當然,引發他怒氣的原因不完全是為了胎兒,絕大部分是來自於對她的心疼,心疼她如此不懂得珍惜照顧自己。 自知理虧的黎蜜柔原本是低著頭乖乖地等著挨罵,本以為向來疼她如手心寶的老公頂多只是輕斥一、二句便作罷,卻不料他愈罵愈起勁,搞得她愈發覺得委屈,於是,就見她眉心愈擰愈僵,豐潤的紅唇愈嘟愈高,最後,嘴角下垮、眼眶含淚,任性地耍起脾氣來。 「我不生了!」疾聲地表明立場後,她的粉拳緊接著零零落落地擊在方浩然的胸膛上。 「呃?什麼?」她的話讓方浩然呆愣在原地措手不及。 「我說,我、不、生、了。」她雙手擦腰,架勢十足地再重複一次。 「不生了?為什麼?」他額上的青筋暴凸,彷彿隨時都會爆裂似的。 「你太過分了,我為了幫你生個寶寶,除了忍受噁心嘔吐的痛苦外,還得挺個肚子在職場上跟人競爭,這種辛苦你不懂得體諒就算了,居然還為了吃飯這種小事對我大吼大叫。嗚……我好可憐喔!原來你只當我是生產工具罷了。」黎蜜柔哭訴著演出新時代婦女苦情劇,那唱作俱佳的戲碼與梨花帶淚的嬌弱模樣,為她的演技更添幾許逼真。 「天地良心啊!我怎可能當你是生產工具呢?」這個控訴實在太嚴重了,他必須為自己辯解一下。 「還說沒有?你明明說怕胎兒會營養不夠,你根本就只在乎寶寶,不在乎媽媽。」說著說著,晶瑩的珠淚又滾下兩顆。 「蜜柔?」方浩然咋舌不已地看著愛妻驕縱耍脾氣的模樣,他真後悔當初不該教她——有委屈就要勇於發洩出來,適時當個弱者並不可恥,別勉強著硬撐,別隱瞞住自己真實的性格。 這下可好了,蜜柔果然是個受教的好學生,不但把他的教導充分融會貫通,而且還發揮得淋漓盡致。 瞧!她這會兒正對著自己呼天喊地、勇於「發洩委屈」,偏偏他又最難抵擋她的淚水攻勢,不說別的,光看到那雙盈滿水氣的晶燦大眼,噙著淚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就自動棄甲,不戰而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