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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梓心    


  這樣的她,又讓他再次失了神,他本來還以為她一定會據理力辯,或者是對他的用情嗤之以鼻,然後高傲地告訴他:相信愛情的人是最傻的。卻料不到她竟只是柔聲道歉。

  「來不及了,傷害已經造成,你選擇離開我是不變的事實。」他盡量讓自己硬下心腸忽略她眼中企盼的光芒。

  「浩然!」她焦急喚道。「我不是打定主意要逃離你一輩子,我信裡面有提到,我只是需要時間釋放悲傷、確定自己的情感、訓練自己勇於付出愛,然後我會再回來,以全新的面貌來接受你的愛,我不讓自己在最脆弱的時候愛上你,那對你不公平。」

  「我沒看那封信。」

  「沒看那封信?」她瞠目驚呼出聲。

  「燒了。」說燒了是騙人,那封信根本就讓他視如珍寶地收藏著。

  他嘴裡說得漫不經心,眼底卻異常地閃過稍縱即逝的戲謔,他苦等了她整整一年,是該討點利息的時候了。

  「燒了?為什麼?」她沒發現在她說完那些話後,方浩然的表情產生了微乎其微的變化,只是秀眉輕攏,握住他大掌的纖細柔荑急躁地攀上他手臂。

  「我不看訣別信,若要分離,就該當面坦然表示。」

  「沒有,我沒有要分離,我只是太膽小、太害怕,以為……」

  「以為絕不可能有永恆不變的愛情?你是在藉由時間與空間來測試我嗎?」他上半身越過桌面,半瞇起含慍的鷹眸,冷冷地掃射她因錯愕而微啟的朱唇。

  「我……」她無力抗辯,不可否認地,她或多或少有這種想法。

  「看樣子我猜對了!」他咧嘴露出諷刺的笑。「如何?我通過考驗了嗎?這次的相遇是你托啟文安排的吧?目的是為了驗收成果,看看我是怎樣為情所困嗎?」

  「浩然……」

  虧她還滿心期待這次的碰面,緊張無措地失了眠!她不斷地幻想當他們再見面時會是怎樣的情景,最樂觀的、最悲觀的情況都設想過,本來還有點心存僥倖的,但看到方浩然這般的反應後,她知道情況是最悲觀的那一種。

  黎蜜柔難掩患得患失的落寞神情,螓首低垂著,訥訥低語:「我知道了,我不該再出現的。」語畢,她頹然放下手,準備起身離去。

  「等等,這樣就想走啦?」方浩然悍然一拉,使她踉蹌跌坐回椅上。

  「我專程飛來日本可不是為了喝一杯難以入口的咖啡而已,你千方百計地安排與我見面,見了面後轉身就想走,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那你希望怎樣呢?」她一掃之前的態度,劍拔弩張地武裝起自己,看起來就像回到一年前那個執拗的她。

  方浩然唇畔悄悄溢笑。

  他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裡蜜柔做了什麼樣的努力讓她改變那麼多,但是他相信人的外在言行可以改變,內在既存的本質卻是難以磨滅的。他可是很高興能激發出原本的她,現在的她雖然清純可人,符合了他對可愛女孩的標準,但是比較起來他還是欣賞以前那個冷若冰霜、趾高氣揚的黎蜜柔。

  「我為你承受了椎心之痛整整一年,你當然得為此付出點代價?」

  「代價?」一種不好的預感掠過心頭。

  「是的,你不相信我的愛,離開我一年所換來的代價就是——我要結婚了,下個月。」他擺出疏離的神態,說出冷酷無情的謊言。

  他的話猶如青天霹靂,毫不留情地擊向黎蜜柔,將一顆期待的心擊碎成千萬片。

  黎蜜柔忍不住捂嘴詫呼,防止自己因失控的情緒而尖叫出聲。她確實是不相信這世上有永恆不變的愛情,但那並不表示不存有奢望;這一年裡她不斷地自我欺騙著:方浩然會是例外的那一個,她不會重蹈母親的失敗之路,她可以擁有屬於她的愛情。

  而為了心無芥蒂地擁有這份遠在台灣的愛情,她必須努力自我成長、做好心理建設,克服父母婚姻失敗、母親自殺的陰影,她不要帶著殘缺不完整的心來愛方浩然,那種愛會猶如風中柳絮,來得快去得也縹緲,搞到最後只會落得沾惹了紛亂如紊的麻煩下場。

  所以,為了他也為了自己,她這一年來不斷地接受心理輔導,嘗試著學會面對事實、處理情緒,並且以平常心去接受那些深烙在她記憶中的事實。她是如此地勇敢,多少個夜裡被母親自殺那一幕嚇得冷汗涔涔、驚醒痛哭,但一想到方浩然可能還在癡等著她交心,再多的恐懼都被強壓了下來。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因此而被嚇得退縮,她若一日不克服對愛情、對男性、對婚姻的恐懼,她就沒有足夠的準備去見方浩然。

  這些個難熬的日子在她不屈的強韌性子與超人一等的毅力下苦撐了過來,好不容易她才卸下心防、提起勇氣與他見面,結果呢?

  結果得到的答案竟是——他要結婚了。

  難怪她一早起來就開始上忐忑難安,眼皮抽搐似地狂跳不停,原來是在暗示這場會晤換來的會是難堪的結局。

  「恭……恭……喜你。」她顫抖得不像話的脆弱嗓音,從瞬間蒼白如鬼魅的唇瓣中硬擠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挑眉凝眸,低咆著:「恭喜我?就這樣?你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嗎?」

  天啊!她抖得好厲害,扣住她皓腕的掌心不斷傳來她冰冷的體溫,現下可是六月天耶!他的玩笑會不會過分了些?

  「別的話?」她恍惚低喃著。「那……我祝你幸福。」咬緊牙根,雖然心在泣血,她還是很有風度地說出口。

  「我要你的祝福作什麼呢?」他知道自己現在怒眼圓瞠的模樣肯定很嚇人,可是一聽到蜜柔的祝福他就是按捺不住怒火中燒。

  「我能給的也只有祝福而已。」語畢,她掙脫開方浩然的手,哀淒地道了聲:「再見。」便頭也不回地奔出機場大門。要是再不走的話,她恐怕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中聲淚俱下地嚎啕大哭。

  方浩然見狀連忙起身追了出去,但黎蜜柔的個子嬌小,不一會兒的時間就已隱沒在機場洶湧的人群中,他心急如焚地在人海中奔竄尋找,卻不知黎蜜柔早已驅車離去。

  在苦尋未果的情況下,方浩然立即撥了通電話給王啟文,威脅他說出黎蜜柔在日本的居所,王啟文不敢不從,忙將黎蜜柔可能去的地方全交代得一清二楚,因為方浩然撂下狠話,若是他敢再知情不報的話,絕對會教王氏企業一年少賺上億的業績。

  ***

  在一棟歐式風格的教堂前面,一部白色跑車戛然煞住,一個纖弱的人影從車上飛奔入教堂裡。

  那個人正是黎蜜柔,這一年來她只要心緒雜亂,情緒難以平穩時總是喜歡來這裡告解。教堂裡的明崎神父是一位日籍人士,他的身份除了是優秀的神職人員外,還是領有牌照的心理輔導師,他將自己所學貢獻於此,開導造福了不少迷途人士,黎蜜柔恰巧也是他輔導的個案之一。

  驚見黎蜜柔衝進告解室時,明崎神父先是微微一愣,但在瞥見她盈著晶瑩珠淚的水眸時,當下猜到了幾分。

  明崎神父輕聲一歎,放下手邊的工作正打算緩步進入告解室的另一邊時,又見一輛狂飄的計程車停了下來,車上同樣衝出一人,那人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與豆大的汗珠。

  這下子事情更加明顯了,他已經能推敲出八、九分。

  明崎神父走向方浩然問道:「你就是那個讓蜜柔落淚的男人?」

  儘管心中疑惑,方浩然還是禮貌性地回答:「是的,我叫方浩然。」

  「我對你的名字耳熟能詳,蜜柔經常提到你。」

  「她在裡面對不對?」

  明崎神父微笑頷首,滿意地看著他深鎖的眉宇與怏怏然的擔憂之情。

  「我想見她。」

  「當然,如果她也願意見你的話。」明崎神父仍舊笑臉迎人,而方浩然卻是一臉愁苦。

  「她必須見我,我欠她一個解釋。」他懊惱的低吼著。

  「在這兒等我。」他示意方浩然稍安勿躁,自己則轉身準備往告解室走去,走了幾步他驀地回頭認真地望著方浩然。

  「你知道嗎?蜜柔給自己定了一個時間表,她強迫自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悲傷、敞開心懷,當時我問她何以如此急迫,你猜,她怎麼回答我?」

  方浩然全身的神經因對方的話而緊繃如弦,喉嚨像被人勒住一般,連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說她歸心似箭,我又問她為誰而歸,你猜她的答案又是什麼呢?」明崎神父的唇畔溢出你我心知肚明的笑意,沒有留下答案轉身離去。

  「歸心似箭」這四個字狠狠地鞭打著方浩然的愧疚之心,他從來不曾這樣後悔得恨不得拿把刀砍了自己。他竟然開了一個愚蠢至極的玩笑,不要說是蜜柔了,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如果蜜柔為此而罰他負荊請罪,他也絕不敢吭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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