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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梓心    


  方浩然冷不防怔忡半晌,王啟文突兀的話讓他咋舌不已,他不得不慶幸還好他和王啟文是友非敵,否則光是憑他那精銳得駭人的觀察力與慧黠絕頂的頭腦,就足夠讓他死上好幾回了。

  「我只不過是好奇。」既然對方都已經猜透他的心思,也就沒有再迂迴的必要。

  (好奇什麼?)

  「蜜柔她……呃!我是指黎總經理她是不是曾遭受過刻骨難忘的感情創傷?或者是曾經遇人不淑?」最近他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

  王啟文強忍住差點噗哧而出的笑聲,故作嚴肅的問:(憑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事情的發展似乎愈來愈有趣。

  蜜柔根本連一個男朋友都不曾交過,哪來的遇人不淑?並不是沒有人追求她,相反的,從她進入青澀的青春期以後,追求她的狂蜂浪蝶可是多如過江之鯽,只是蜜柔向來不曾給過任何人機會,她永遠都是以冷漠卻又不失禮的態度待人,自始至終都只把注意力放在課業上,嚴苛地要求自己每一次考試都要第一。她尤其不允許有男同學的成績凌駕在她之上,會造成這種好勝不服輸的強烈性格,一定有某種因素在催化醞釀著,而這個原因只有蜜柔、他、父親三個人才明白。

  「她好像很厭惡男人碰她?」

  (什麼?)王啟文發出震天價響的吼聲。(你已經碰過她了?)天啊!速度太快了吧!真不愧是縱橫情場的高手,連蜜柔那麼難纏的女孩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定。

  「拜託!」方浩然無力地翻了個不耐的白眼。

  「你想到哪邊去了?我沒有碰過她,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只是發現在川島五郎那個老色狼吃她豆腐後,她竟誇張地嘔吐了起來;雖然那頭色豬確實足以令人作嘔,但她的樣子看起來就是不對勁,在我看來她的嘔吐幾乎是接近歇斯底里,就像心理學上所謂的『強迫行為』。」

  (滿細心的嘛!想不到才短短一個星期的相處而已,你就能探究到蜜柔她問題的核心。)可見蜜柔已引起了浩然潛意識裡的興趣,只是他自己尚無此認知罷了。

  嗯!好現象。

  (沒錯!蜜柔在男女兩性的相處上確實有某些程度的障礙。)他打算讓浩然知道有關蜜柔她父母的恩怨情仇所帶給她的負面影響,也許,浩然正是能幫蜜柔走出此心理障礙的最佳人選。

  「我就知道。」方浩然隔著電話發出自以為真相大白的歎氣聲。「上帝造人時難免它所疏失,從她靈秀端麗的外表實在看不出來原來她有隱疾,難怪她的個性會那麼冷凝孤傲,大概是怕被人看穿她有殘疾吧!可憐喔,又是一個因自卑進而引起自大的可憐傢伙。」他邊說邊嘖嘖作響地搖頭。

  可惜啊!真是暴殄天物,說實話,黎蜜柔確實很美,皙白似雪的瓜子臉上襯著清澈的瑩眸,芙蓉似的桃腮杏臉,配上編玉貝齒,再加上修長勻稱的姣好胴體,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王啟文啼笑皆非地聽著他把滔滔謬論說完。(我想蜜柔她真正可憐的地方,並不是身有隱疾,而是被你給說得這麼不堪入耳吧!)

  「意思是我想錯了?」

  (大錯特錯,蜜柔不但沒有隱疾,反而還完美得找不出一處可以挑剔的地方,當然,除了她的個性之外。在她幼年時,她父親拋妻棄女與第三者雙宿雙棲,他了斷的不只是夫妻情意,就連同對蜜柔的骨肉之情也一併抹煞掉。

  從那之後蜜柔不曾再見過自己父親一面,當然那個負心寡情的男人也不曾關照過她們母女倆基本的生活需求,偏偏蜜柔的母親在嫁給她父親之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嬌女,完全無一技之長、無謀生能力,失去婚姻與丈夫後,終日只會以淚洗臉、自怨自憐,完全不理會幼小的蜜柔也一樣承受著煎熬。弄到最後母女倆的生活陷入困境,在經濟拮据、捉襟見肘的殘酷壓力下,蜜柔不得不放棄學業到馬路上賣玉蘭花,當年要不是我父親心疼她的遭遇,將她帶回家收為乾女兒的話,恐怕你現在所認識的蜜柔會是某某酒家的大紅牌也說不定。)

  方浩然一開始是漫不經心的聽著,但愈聽到後面他握著話筒的手就愈使力,就連手背上都浮出暴怒的青筋來,眉宇間也不由自主地糾結成一團,深邃的雙眸更是散發出寒煞的冷光。

  由他緊抿不悅的雙唇吐出惡狠狠的咒罵聲:「那種人根本就不配為人父。」

  奇怪?他的心怎麼沒來由地抽痛著?而且每一次痛的程度都強烈地覆蓋過上一次,甚至痛到擾亂了心跳脈動的節律,搞得他心亂如麻。

  他不禁茫然自問:這啃噬心房的痛是來自對蜜柔的心疼與不平嗎?

  至於答案是什麼?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還有更慘的哩!蜜柔她母親太鑽牛角尖了,始終都跳不開自設的囹圄,讓失敗的婚姻與愛人的背叛折磨著她的心志,弄到最後在蜜柔高中那一年住進精神療養院裡,那時候的蜜柔天天跑到療養院裡抱著她母親哭,我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徵得她同意後送她到日本讀書,不想讓她面對如槁木死灰的母親,省得她天天哭得肝腸寸斷。)

  王啟文的話再一次無情地挑動他全身的痛覺神經。他光是聽到描述就覺得心痛無比,而親身體驗的蜜柔又承受了多少無以復加的痛呢?

  方浩然異常的沉默過長,引發王啟文的疑惑與猜測。

  (聽了很心疼對吧?)他試探性地問他,本來以為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卻不料出乎意外。

  「怎麼會呢?」他刻意說得無關緊要來掩飾過多放肆竄奔的情緒,不是他不願承認內心的悸動,而是連他自己也被這來得如此猛烈的情愫所撼住。

  雖然看不見對方,但相識多年有些事是瞞不了人的,王啟文大致猜得到方浩然只是嘴裡說得輕鬆罷了,搞不好現在的他已經千頭萬緒亂紛紛了,不過他並不打算點明這項事實。

  (是嗎?不會就算了。對了,方纔我父親也打了通電話來,他說台北今晚有颱風入侵,你能幫我個忙嗎?到我家去查看一下,我出門前似乎忘了檢查溫室的玻璃門。)王啟文找了一個很勉強的理由要求方浩然去他家一趟,因為在那兒有一個他意想不到的驚喜正等著他。在王啟文出國的這段時間裡,他讓蜜柔暫時寄住在他那兒,只是這件事方浩然並不知情。

  「知道了,我待會兒就過去。」他現在確實是需要找點事來做,以便分散對這件事的注意力,否則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立即衝動地跑去找黎蜜柔。

  ***

  窗外滂沱的風雨正囂張地肆虐著,吹得樹枝胡亂揮舞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屋內的幽暗寧靜卻與外頭的混亂情況截然不同,整幢宅子裡靜悄悄地,要不是樓上的客房裡隱約透著微弱的暈黃光線來,還真會讓人誤以為整間屋子裡空無一人。

  這裡正是王啟文的別墅,也是方浩然冒著狂風豪雨來到的地方。

  他掏出備份鑰匙開門而入,才甫踏進大廳就被樓上那道不該存在的光線給愣懾住。

  屋裡有人?

  啟文和如茵出國度蜜月前,交代了所有的傭人放長假,沒理由屋內還會有人在,難道是闖空門的宵小?

  方浩然直覺的反應就是認為有小偷光顧,他抓起王啟文的高爾夫球桿,僵著寒如冰霜的臉色,眼眸閃著嗜血的光芒一步步往樓梯走去。

  算那個小偷今天倒楣,他在聽完黎蜜柔悲慘的故事後,恨不得能馬上揪出蜜柔他父親教訓一頓,好替她討回公道,一顆心因為對她的心疼與不捨而顯得浮躁不已,怎麼也沉澱不下來,他正需要藉由大打一架來發洩心中的憤怒,而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偷似乎正好可以用來當他出氣的沙包。

  上了樓梯向右側一拐就是客房的位置,從微掩的門板探視進去並沒有發現蹤影,他輕輕推門而入,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意外地迎面撲來,盥洗室裡傳出的水流聲說明了裡頭的人兒正在沐浴。方浩然詫異地鬆開手中的球桿,緊繃的臉部曲線已全然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釋懷的笑。

  他望著丟在床鋪上的黑色套裝一眼,不須細想他馬上就能認出這件衣服的主人是誰,這正是黎蜜柔今天穿去上班的套裝。

  他不禁啞然失笑,很明顯地,這是王啟文的安排,他故意找借口讓他來這兒一趟。他不得不承認王啟文的心思確實慎密得嚇人,只不過——他存的是什麼樣的居心呢?令人叵測。

  放任自己沉浸在浴缸中的黎蜜柔渾然不察外頭有何異樣,她放鬆緊繃的神經,仰首閉目地將頭枕在浴缸邊緣,享受這難得的閒適時光。舒服的熱水澡讓她感到昏昏欲睡,要不是感覺到水溫逐漸變冷所帶來的涼意,她很可能真的會在浴缸內睡著。看看泡得發皺的手指,她知道該是起身的時候了,她已經在這裡浪費掉太多奢侈的時間,從公司帶回來的資料還有很多等著她去研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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