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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張琦緣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真晨含悲帶憤地說:「當初他親口說:真睿並不一定是他的骨肉,馬上拋棄了我媽媽另娶別人,而現在他卻要來爭取真睿的監護權,為什麼?」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耿曙天也略知一、二,江家是移民日本的華僑,在戰後炒地皮投機致富,江家獨子江浩書在十年前奉爺命日台參與幾項重大建設的投標事宜,風流倜儻的江少爺在社交場合邂逅了冷紫茵,兩人年齡相仿、旗鼓相當的男女迅速陷人熱戀,不避啡聞地出雙人對,才剛離婚不到半年的冷紫茵,為了擄獲江浩書不惜孤注一擲地懷孕,誰知道卻下錯了險棋,反而讓江浩書卻步推卸,旋即順從父母安排另娶日藉的華裔閨秀為妻。

  想以孩子來拴住男人的冷紫茵是個算錯牌的賭徒,他並不同情她。顧慮到真晨的心情,耿曙天對此不予置評。

  他道出了自己人馬暗中較勁所得到的情報,「據我所知,江夫人的身子弱,十年來一直未能生育兒女,江氏夫婦美日兩地訪求名醫似乎沒有佳音;會想到爭取你弟弟真睿的監護權,可能是無計可施的『下下策』。」

  真晨黑眸熾烈,像頭捍衛幼子的母獅,「真睿他不是什麼瑕疵品!」

  「我只是推測江氏夫婦的心態罷了。」他無所謂道。

  真晨猛然想起,真睿的監護權實際是握在耿曙天手中。

  著急的她努力勉強自己放緩語調柔聲請求,「答應我……你不會把真睿交給他們,對不對?」

  「我方律師會完全遵照你的意願行事。」他的回答令真晨定心綻開感激的微笑。

  「不過,」耿昭天若有所思地一頓,「撇開私人情感的因素,你應該考慮仔細:有江氏財間為後盾,真睿的將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不是嗎?」

  真晨聞言一怔,他繼續說道:「還有就是你弟弟本人的意願,十歲不算小了,只要他願意認祖歸宗,再過八年,誰也無法阻攔,你想和他父親打八年官司也不值得,我再提醒你最後一點:打這種官司,如果我是對方,絕對不放棄攻汗你和我之間的親密關係,真晨你得有接受眾人言論的勇氣。」

  「我不怕。」真晨表情凝重的低語。

   

   ☆  ☆  ☆

   

  事情在江氏夫婦親自登門拜訪後,有了轉機,袖手旁觀的耿曙天不得不讚佩:他們夫婦倆有下了一番功夫,捉住了真晨的弱點。

  低頭認錯、道歉、哀兵姿態的請求,並為真睿的將來刻劃了任何人聽了都會動心的美好遠景……

  「真晨小姐,我知道你疼愛弟弟,這些年來你把他照顧得很好……」一身高雅洋裝的江夫人不改日本女性謙遜美德,惶恐謹慎地說:「如此冒昧莽撞地提出不情之請,失禮至極,同為女人,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也請你考慮愚夫婦的誠意……為真睿那孩子做最好的打算。」

  真晨的決心在動搖,一時心軟的她答應了江氏夫婦和真睿見面。這一見面就有了第二、三次的再見……

  父子天性罷!真睿和江浩書不僅容貌廝像也很投緣,看著他陪江氏夫婦遊玩故宮博物院,累得趴在江浩書身上熟睡的甜蜜睡相,真晨沉默無言的低下頭來。

  她問耿曙天,「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真晨的掙扎、矛盾溢於言表,她自私!收藏起驚奇笑意,他鄭重回答:「不!你的出發點是『愛』,我相信你會為了真睿的將來,謹慎下決定。」

  他心頭雪亮:江氏夫婦贏得漂亮,勝負已分。

   

   ☆  ☆  ☆

   

  「真的嗎?江叔叔是我爸爸?」真睿的小臉蛋興奮發亮,急著再向姊姊尋求證實。

  「嗯。」真晨溫文點頭。

  「哇!好棒!好棒!」真睿的歡呼高興更讓她確信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姊弟的離別沖淡了真晨順利分發至T大經濟系的喜悅,註冊的當天下午竟然也是真睿隨江氏夫婦赴日的日子。

  「我……我會認真讀書,」真睿抽抽噎噎哭得像個淚人兒,「……我會做個有用的人……將來賺很多錢……給爺爺治病……給你用……」

  真晨沒有哭,只是用哀傷的微笑看著大發豪語的弟弟,她撫摩著真睿的頭,「乖,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別掛心爺爺和我了。」

  將來……是多遙遠的事呀!她閉上雙眸眨掉眼中的霧氣。

  在人境室前,江夫人深深地向她鞠了一個近九十度的鞠躬禮,一切感激盡在不言中。

  耿曙天也來送行,男人與男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在惺惺相惜外還有一絲互敬警戒的微妙情誼,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敵人……

  真晨猶自凝望不見蹤影的入境室,他開口催促道:「走吧!」

  一直保持沉默、表情木然的真晨半晌才開口:「……小孩子……是很健忘的……」

  真睿會忘了他許下的誓言,雛鳥在羽翼豐滿後會忘了母親的庇護與溫暖……在她答應江氏夫婦時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離開了她的身邊,真睿才有更寬闊的天空。

  她綻開微笑拭去了滾落的淚珠,「回家吧!」

   

   ☆  ☆  ☆

   

  大一新鮮人的日子應該是多彩多姿的,迎新會、社團活動……往往讓魚躍龍門的大一新生如脫僵野馬般自在逍遙。

  當然也有默默耕耘、淡泊明志的獨行俠。像冷真晨就是其中之一。

  牢記著耿曙天給她的警告,真晨婉轉謝絕了一切玩樂。應酬,聽課時專心做筆記,沒課時也不在校園多加逗留,反正需要查資料或是她不懂的地方,自然有耿曙天指點,再不然還有何氏兄妹幫忙。

  相較於有些新生由父母手中得到跑車做為考上大學的獎勵,耿曙天送給真晨的多媒體電腦更實惠有益得多了,藉著電腦幫助,她的作業報告總是交得又快又好,成績傲人。

  怪人一個!何明秋暗暗納悶:十九、二十歲的年輕女孩正是貪玩好動的年齡,更何況是剛進大學的新鮮人,各種活動、派對、聚餐……多麼讓人眼花繚亂,怎麼冷真晨一點動靜也沒有?

  除了上課外足不出戶,簡直像個小老太婆!難道校園裡沒有男生追求她嗎?還是她……

  一個最令何明秋感到不舒服的想法浮上她的腦海,有可能嗎?被他用金錢買下的囚犯,女奴,會愛上囚禁她的主人嗎?

  不!何明秋不相信,即使這兩、三年來,真晨始終循規蹈矩,認命安分地沒出過半點兒差池;可是她還是寧願相信:冷真晨不過是個尚未露出狐狸尾巴的小妖精。

  這些年來,何明秋冷眼旁觀,雖然沒有提出真晨的錯乎,但是她一直默默在忍耐:等待耿曙天厭倦,對真晨消失興趣;也等待真晨落下話柄,惹他大發雷霆。

  從前真晨讀的是尼姑學校,生活當然單純,乍然進入了自由開放的大學校園;多的是接觸同齡男孩子的機會,以及各種遊樂誘惑……她不相信真晨能把持得住!或許……一抹詭異的微笑浮現在何明秋臉上……

  為那小丫頭製造追求者,如何?

   

   ☆  ☆  ☆

   

  事情很奇怪。

  真晨若有所思地鉤著深藍色披肩,準備送給爺爺。她坐在書房地毯上,長髮編成了一條辮子,長袖薄洋裝勾勒出她窈窕纖細的曲線。

  她一邊鉤著披肩一邊思索著這兩、三個月來陡然增多的情書與花束。

  自從前兩天,她捧著一大束嬌艷似雪的白玫瑰回家後,得悉她有愛慕者送花的耿曙天便吩咐了司機照她的選使用時間表按時接她上、下課,不准她再搭公車了。

  除此之外,耿曙天並沒有太過劇烈的反應,當然啦!以他的年齡和閱歷是不屑與一班毛頭小子爭風吃醋的……真晨想。

  雖然自認為問心無愧,真晨還是忍不住嘀咕,這些送花送信的追求者來得莫名其妙。

  「我已經很明確的拒絕了,」她百思不解道:「我懷疑是有人想捉弄我。」

  耿曙天揚眉嘲謔,「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呢?」

  「我只是新生,就連繫站的同學都還沒認清楚誰是誰呢!」真晨認真分析,「為什麼別系的人會注意到我?更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是法律二、三年級的人。」

  耿曙天沉思不語。

  「你想……這會是什麼新的整人遊戲嗎?」真晨問。

  「別想那麼多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泰然自若道,心底已隱約有譜。

  何家還有一個老么,正就讀T大法律系四年級。

  他漫不經意地向何氏兄妹問起了老么的近況,結果是如他所預期那些追求者迅速消失蹤影,不再打擾真晨了。

  「銘之,」私下獨處時,耿曙天打破了不干涉下屬私事的原則,點到為止地暗示:「明秋年紀也不小了吧?如果有好對象,你也該勸她定下來。」

  何銘之苦笑:「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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