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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琦緣    


  劍豐只是喪失記憶﹐並沒有失去智力﹐他問﹕「蓉仙﹐小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她﹖早過了﹐你要做什麼﹖」她疑問的回答。

  「沒什麼。」劍豐表情滑稽﹐「嗯﹐那我有沒有送過她生日禮物﹖」

  蓉仙微笑﹐神情淡雅恬然。「沒有。她呀﹗每年生日都和朋友過﹐你也不曉得日期﹐怎麼送呢﹖」

  劍豐數一數鬱金香﹐十二朵。兩萬除十二……真是一本萬利。這小姨子如果不是跟他不對頭﹐就是賣國鬻民的大奸商﹐「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劍豐不禁失笑的想。

  「吃點水果吧﹖」蓉仙的溫柔婉約令他慶幸﹐還好蓉仙的個性和月仙截然不同。

  喪失記憶力的劍豐似乎也喪失了桀驁的霸氣﹐溫馴地聽從醫生指示﹐乖乖吃藥打針、不挑食﹐除了偶爾抱怨行動不得自由外﹐倒也沒惹麻煩。

  何李玉鳳和眉姊忙著張羅各種食補偏方﹐強筋健骨的、清肝降火的、補氣養神的……

  林林總總﹐也叫不出藥材名稱來。

  再怎樣難以入口的藥膳﹐只要蓉仙在旁遞碗調羹﹐劍豐也會乖乖入口﹐看得眉姊眉開眼笑﹐抿著嘴不敢笑出聲來。

  「醫生說﹐他在我的右腿上裝了這麼長的鋼釘。」劍豐像孩子似地用手指比畫出長度﹐聲音裡有一絲委屈﹐「我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科學怪人﹐以後走路微跛時﹐妳還願意跟我走在一起嗎﹖」

  蓉仙將黑糊糊的藥湯吹涼﹐小心翼翼地遞給他﹐哄小孩般的口氣說著﹕「不會這樣的﹐你的腳還好好的呀﹗只要你耐心做復健﹐走起路來跟常人沒兩樣﹔就算真的這樣﹐我也會陪著你走。」

  她掉以輕心的允諾讓劍豐眼睛一亮﹐「如果我的腳跛一輩子﹐妳願意陪我走一輩子嗎﹖」

  蓉仙遲疑﹐「只要你願意。」

  「我當然願意﹗」劍豐慨然陳言﹐似乎全然不記得兩人之間曾有的驟雨風暴。

  蓉仙默默無話﹐心似飛絮。

  半個月後。

  劍豐開始鬧脾氣﹐在蓉仙面前他雖然不敢造次﹐對醫生、護士的視診已經採取不合作的態度。

  「我要出院﹗」他乖戾堅持。

  醫生不置可否﹐蓉仙適時出現在門口﹐一件香檳色長洋裝令人眼睛一亮。

  劍豐口氣急轉直下﹐對醫生訴苦﹐「你看﹐我整天躺在床上大吃大喝﹐動彈不得﹐肚皮都疊成兩層了﹐再這樣下去﹐我不悶死也會胖死﹗」

  醫生一瞥嬌娜娉婷的蓉仙﹐露出會心一笑。「再研究吧﹗」他答覆劍豐。

  徵詢了何氏夫婦的意見﹐醫生同意讓劍豐出院。

  三天後﹐為了某種原因﹐何李玉鳳將劍豐「送」到木柵的別墅靜養﹐除了這對小夫妻外﹐只有忠心耿耿的眉姊和從何氏建築公司撥過去的一名司機為小倆口服務。

  遠離都會塵囂﹐蓉仙習慣並愛上這種清靜無為的郊區生活。看書、寫稿﹐搜集台灣地區早期的閩南語歌曲資料﹐閒時聽音樂、練書法﹐蓉仙選擇的都是靜態休閒﹐以便兼顧照料劍豐。

  行動仍須拄著枴杖的劍豐﹐像被父母拘束過久的頑童﹐興致勃勃地拉著蓉仙四處探險。

  除了到動物園重拾童心﹐往指南宮、樟山寺小坐乘涼﹐在貓空嘗一杯香茗﹐聽鳥啼蛙鳴、風吹樹葉的婆娑聲響外﹐再也沒有世俗瑣事、柴米油鹽來打擾兩人。

  「靜養」﹐似乎成了逃避責任、用來玩樂的藉口。蓉仙有點心虛地想。

  何氏夫婦來探望兒子時還送了一筆生活費﹐使原本不缺錢用的蓉仙更加慚愧。他們對小倆口的優閒愜意並沒有不悅之色。

  早已退休的何泰成為了兒子這招喪失記憶的花槍﹐不得已又披掛上陣﹐重新主持何氏建築公司﹐當他開口詢問劍豐願不願意回公司看看能不能喚起一點記憶時﹐何李玉鳳投下反對票。

  「幹嘛﹖欲速則不達﹐急不來的。」何李玉鳳說。

  劍豐自己的意思倒乾淨俐落﹐「不要﹗」

  他瞭解何家當權的是母親而非父親﹐而精明幹練的母親一向寵溺他。

  何氏夫婦稍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他們才剛踏出大門﹐眉姊便撇著嘴數落﹐「太太也太寵你了﹐一個頂門壯戶的大男人居然不做事﹐像什麼話﹖」

  「可是﹐」劍豐辯道﹕「我失去記憶了﹐什麼也想不起來。」

  「笑話﹗」眉姊反駁﹐「失去記憶是認不得人而已﹐如果是我呀﹗一樣挑得了擔、劈得了柴﹐工作得嘎嘎叫﹗」

  「妳挑過擔、劈過柴﹖」劍豐懷疑。

  蓉仙婉言排解﹐「就算劍豐想去上班也辦不到呀﹗他腿傷還沒好。」

  眉姊以下犯上的口氣說道﹕「那不過是個藉口﹗他上次發燒到四十度打點滴﹐還不是硬撐著去上班﹖腿傷﹖」眉姊冷哼一聲﹐「就有本領上指南宮玩﹗」

  劍豐表情不悅﹐「眉姊﹐妳管得比我媽還多﹐要——」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眉姊搶著替他說﹕「要不是看在相處多年的份上﹐我一定開除妳﹗」

  劍豐佯裝瞪大雙眼﹐「我真的這麼說﹖」

  「當然﹗」眉姊肯定的回  道﹕「起碼說了一百次﹗」

  「那不是老虎口中拔牙嗎﹖」他語調驚駭。

  蓉仙不由得噗哧一笑。她覺得劍豐本性不壞﹐車禍後的他就像個返璞歸真的大孩子﹐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與熱誠。

  或許也有些彷徨與無助吧﹗劍豐對照顧他的蓉仙言聽計從﹐不論任何事都好商量。

  蓉仙思索著自己觀感為何改變﹐其實劍豐並不是那麼百依百順﹐譬如﹕眉姊煮了他不喜歡吃的菜﹐他會抱怨。行動不便時﹐他笨拙地穿長褲時會喃喃咒罵。下棋輸了﹐他會皺眉。

  可是﹐言談舉止卻像個耍賴、撒嬌的孩子﹐而不是以前一家之主的何劍豐。

  她移步為自己倒了杯冰紅茶﹐順口問道﹕「劍豐﹐要不要喝冰紅茶﹖」

  「我要妳手上的那一杯﹗」他毫不客氣地說。

  蓉仙不得已將自己喝了一口的冰紅茶遞給他﹐轉身為自己再倒一杯。

  眉姊忍不住奚落劍豐道﹕「怎麼﹖那杯子是鍍金的不成﹖一杯茶也爭﹗」

  劍豐咧著嘴笑﹐一不小心將紅茶潑灑到襯衫上。

  「呀﹗」蓉仙低呼﹐「真是不小心﹗」

  她抽出桌上的面紙﹐傾身為劍豐擦拭。

  眉姊看不慣的瞅著他﹐「別寵他﹗等服侍慣了﹐他半夜裡也會使喚人倒茶給他喝﹗」

  蓉仙赧然不好意思的說﹕「他腿傷嘛。」

  劍豐忿忿不平﹐「眉姊﹐妳見不得別人好﹗我小時候一定常被妳欺負。」

  「啊哈﹗」眉姊嗤之以鼻﹐「小時候﹖我來的時候你已經要入伍當兵了﹗誰欺負誰﹖」

  其實﹐眉姊心裡很高興﹐因為現在的劍豐比起一、兩年前的橫眉豎眼、暴躁易怒來說﹐簡宜判若兩人﹐不僅可親、隨和﹐也比較「可愛」﹐不致驚嚇到蓉仙﹐又在外拈花惹草的。

  由此可見﹐喪失記憶對這對年輕人未嘗不是件好事。眉姊欣慰地想。

  吃完晚餐後﹐蓉仙坐在書房中看書﹐忽然聽到劍豐喚她。走到聲音來源的起居室﹐她看到落地窗大開﹐涼風習習﹐消除了白天的暑氣﹐舞起了白色蕾絲窗簾。

  劍豐在庭園中喚道﹕「蓉仙﹐在這裡﹗」

  她探頭看見劍豐坐在白色涼椅上﹐枴杖丟在一旁﹐左手可疑地放在身後。

  「你做什麼﹖」她猶豫地向前幾步﹐對他這幾天的孩子氣舉動有點擔心﹐別又具什麼惡作劇才好。

  「妳聽﹗」劍豐笑著說。

  蓉仙凝神靜聽﹐除了遠處的燈光車聲﹐庭園中只有蛙鳴蟲唧。

  「蟋蟀在叫。」劍豐得意地展示手中的獵物——用透明塑膠袋裝的蟋蟀。

  「啊﹖」蓉仙大感意外﹐湊近一看﹐微笑道﹕「你捉著牠﹐牠不叫了。」

  劍豐大剌剌地說﹕「牠是母的不會叫﹐正在大聲抗議的是公蟋蟀。」

  「放了牠吧﹖」蓉仙說﹕「你抓住牠﹐又養不活牠﹐倒不如放了﹐留牠一命。」

  劍豐愀然不樂﹐在蓉仙未察覺之前轉惱為笑。

  「妳說得是﹐讓他們團圓吧﹗給妳。」

  蓉仙表情天真地皺了皺鼻子﹐脫口而出﹐「好醜﹗小時候我第一次看到蟋蟀時﹐嚇得跑去告訴媽媽﹕『有一隻好醜、好醜的蟑螂﹗』﹐你說好不好笑﹖」

  「真的﹖」劍豐兩眼熠熠生輝﹐「我以前……」他猛然住口﹐氣氛凝滯。

  蓉仙訝然屏息﹐「你恢復記憶了﹖」

  「不﹗」他茫然搖頭﹐「只是……只是突然靈光一閃﹐記起了將金黃色的蜜蜂當成蒼蠅捉﹐被螫了一口。跟妳相反﹐我哭著告訴大人﹐被一隻金黃色的蒼蠅咬了手掌中心﹐還腫了一個大包。」

  蓉仙既好笑又愛憐﹐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放走了蟋蟀﹐走到他身旁坐下﹐「慢慢來﹐別急著想恢復記憶。」

  夜風吹起了蓉仙披肩長髮﹐纏繞在劍豐胸口﹐也將一股熏衣草香皂的淡雅香氣傳遞到他的嗅覺神經。他不自覺地伸手撫摸蓉仙如絲緞光滑的黑髮﹐驚得她忙不迭地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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