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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琦緣 甜蜜的新婚生活逐漸蒙上一層陰影﹐雖有隱憂﹐這對小夫妻也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紙婚」紀念日。 戴著三克拉心形鑽戒的週年紀念禮物﹐蓉仙氣色明朗地回娘家探望父親和月仙。 范仲禹對長女能有這麼「完美」的歸宿非常滿意﹐對個中曲折始終蒙在鼓裡﹐當月仙眼尖捉起了姊姊的手細瞧鑽戒時﹐反而叮嚀女兒道﹕「雖說年輕夫妻感情好﹐可是也不該這樣讓劍豐破費﹐真要每年一次紀念﹐做起排場來還得了﹖」 蓉仙唯唯是諾。 月仙懶洋洋發話﹕「理他呢﹗反正何劍豐沒什麼長處﹐只有得是錢﹗」 范仲禹輕叱ど女﹐與蓉仙閒話家常。 在談話空隙﹐月仙平鋪直述地說﹕「姊﹐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妳。」 在巴黎的石青雲在一周前回國度假﹐打電話約月仙見面吃飯﹐略帶遲疑地請月仙轉達和蓉仙見面的邀約。 「石大哥說﹐許久不見﹐想問候一下妳近況如何﹖若是方便的話﹐他想請妳吃頓飯﹐」 月仙望著姊姊﹐單刀直入的道﹕「假如會造成妳的困擾﹐那就作罷。」 還是那麼體貼謙讓的君子古風。蓉仙不禁茫然想道。 「姊﹖」月仙試探地問﹕「妳打算怎麼辦﹖」 「久未謀面的朋友見個面並沒有什麼﹐」范仲禹心懷坦蕩﹐「但是得跟劍豐說一聲吧﹗免得以後產生誤會。」 「是……」蓉仙低聲回答。 蓉仙坦白地向丈夫告知石青雲的邀約。 劍丰神色未變﹐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其實他真正的感受有如芒刺在背。不過﹐他沒忘了上次因妒鑄錯的教訓﹐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能再莽撞冤屈了蓉仙。 一個月內﹐蓉仙和那個石呆子吃了兩次午餐﹐這還不包括石青雲登門拜訪范仲禹「伯父」的頻繁次數﹗劍豐不禁光火﹐他已經在范家「巧遇」石青雲三次了﹐若不是他早摸清了石呆子的溫吞懦性﹐一定會懷疑這呆子心懷不軌﹗雖是如此﹐劍豐已經喝了一大缸醋﹗性情急躁的他在妻子面前努力壓抑脾氣﹐卻害慘了公司下屬挨刮、吃排頭。 理智告訴他﹐蓉仙不是那種水性楊花、有出軌可能的不良妻子﹐心裡頭劍豐不能釋懷的是﹐他和蓉仙個性、興趣大相逕庭﹐反而是那個石呆子和蓉仙來得相投﹐不僅個性相近﹐對美術、音樂的鑒賞能力也相當。 劍豐心底泛酸——那呆子如果陪蓉仙看天鵝湖﹐絕對不會像我一樣昏昏欲睡。 他在嫉妒﹐甚至有股自慚形穢的自卑﹐如果不是他強取豪奪﹐蓉仙或許不會「認命」地嫁給他。 猜忌、憤怒、妒意﹐種種負面情緒積壓在劍豐胸口﹐他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會像火山一樣爆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眉姊看見了蓉仙偷偷服用避孕藥﹐在何李玉鳳納悶蓉仙遲遲未孕﹐並悄悄詢問眉姊時﹐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傭人遲疑了許久才透露緣由﹐澄清了何李玉鳳的疑慮﹗她的媳婦真的在避孕。 抱孫心切的何李玉鳳動了氣﹐叫來不知情的劍豐盤詰實情。 「想不到你們是這樣新派的夫妻﹐入了門的妻子可以和別的男人見面、交往﹐正經要你給我添個『香爐耳』卻是推三阻四﹐偷偷搞避孕﹗」何李玉鳳神色不善。 「避孕﹖」劍豐一頭霧水﹐「誰避孕﹖」 何李玉鳳氣極﹐「你是死人哪﹗」她將蓉仙避孕一事說給兒子聽。 劍豐聞言﹐一顆心冷了半截﹐隨即扮起燦爛笑容。 「媽﹗您說的是這件事呀﹖我都快忘了。我跟蓉仙在度蜜月時就商量過了﹐婚後三年才生第一胎﹐在這之前要好好培養感情﹐過兩人世界的愜意生活。」 「三年﹖」何李玉鳳驚喘﹐「那麼久﹖」 劍豐帶笑地排解﹐何李玉鳳怒氣稍遏。 她不禁感慨懊悔﹐「不該高攀人家的『千金小姐』呀﹗娶了一個不願生孩子的媳婦有什麼用﹖我真是愧對何家列祖列宗。」 「媽﹐」劍豐極力忍住怒氣﹐「您別急﹗再等兩年吧。」 赴完石青雲看書法展覽邀約後返家的蓉仙﹐一打開門﹐即面對一室凌亂﹐和神情狂暴憤怒的丈夫。 劍豐搜出她藏在內衣櫃中的避孕藥迎面擲來。 「這就是妳對我的回報﹖﹗」他狂怒嘶吼﹐「我這一年來所做的全是白費心機﹗」 蓉仙臉色發白。 「妳說呀﹗」劍豐不自覺握起雙拳﹐青筋暴露﹐目光如炬﹐「我哪裡做不好﹖﹗哪裡讓妳不滿意﹖﹗」 他的心在淌血﹐有如刀割。 「你……你不瞭解……」蓉仙無助地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對妻子說出了殘忍的真相。「妳根本沒有心思要維持這個婚姻﹐孩子只會成為離婚的羈絆﹗」 「離婚﹖」蓉仙詫異麻木的重複這個許久未曾浮現心頭的字眼。 聽在劍豐的耳中﹐蓉仙的語氣飽含希望。 「妳想都別想﹗」他猛然爆發的怒意一發不可收拾﹐大踏步抓住了蓉仙的肩膀。 劍豐眼中凝聚的風暴驚嚇了蓉仙。 「不要﹗」她像只受驚的兔子驚跳而起﹐逃離丈夫身旁﹐退到角落﹐背貼著牆壁。不要再一次傷害我……她瑟瑟發抖﹐無言懇求著。 劍豐瞪視著妻子﹐雙臂肌肉緊繃糾結﹐在一股想殺人或自殺——他恨不得能一頭撞死算了——的衝動下﹐旋身向外衝﹐逃離家庭的戰場。 嫉妒是一柄雙刃的劍鋒﹐傷人也自傷﹐尤其在對手是個不堪一擊的荏弱女子時。當劍豐一次又一次地刺傷蓉仙﹐所有的痛楚都加倍轉移到他的身上﹐讓他體無完膚。 劍豐愈是咄咄逼人﹐蓉仙愈是節節退卻﹐臉上失去血色、溫柔的笑意褪去。 家庭成了戰場——或是冰窖﹔不是怒火熾天﹐就是冷漠窒人。 放她自由﹐對彼此都好。劍豐痛苦地想。以前自己的妄言﹕「強摘的不甜。」又浮在腦際﹐問題是怕真的辦不到。 看不下蓉仙驚悸擔憂、口漸消瘦的模樣﹐劍豐再一次「逃離」。 夜不歸營、花天酒地﹐何劍豐的「青樓薄倖名」再度被打響。夢夢、姍姍、曉璐、晴雯……﹐知情識趣的夜玫瑰們如走馬燈般在劍豐身旁轉來轉去。 花紅柳綠﹐許久未曾想起的安綺楓驀然閃過劍豐腦海﹔花容月貌早已模糊不復記憶﹐慘然尖銳的詛咒卻越來越清晰。 有一天﹐你會因你的剛愎無情而嘗到苦果﹐一個為利益而嫁你的妻子﹐絕不會真心去愛你。你的家庭將會是一座戰場﹗女人﹐妳的名字該是預言家。 到底錯在哪裡﹖蓉仙茫然地想。劍豐的輕狂浪蕩是本性﹖抑或是惡性循環所造成的﹖凌晨三點半﹐她的丈夫還在外冶遊不歸。 從避孕藥所引爆的爭執迄今已經十個月了﹐劍豐搖身一變成為同床異夢的陌生人﹐拈花惹草、緋聞不斷﹐甚至在三個月前﹐公然在外養一個叫亞蘋的情婦……公婆知悉了劍豐的差錯﹐對她不願生育的埋怨稍解﹐卻也寒了心﹐不再調停小夫妻之間的冷戰。蓉仙愈加顯得落寞﹐人微言輕。 電話乍然響起﹐驚擾了失眠的蓉仙﹐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她顫巍巍地拿起電話 ﹐「喂﹖」 「何公館嗎﹖」公式化的男聲不疾不徐地轉告惡耗﹐蓉仙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搖地動﹐ 差點握不住電話筒……(我已經死了嗎﹖)何劍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腳下的騷動﹐他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彷彿與空氣融為一體﹐看著眾人來往奔走﹐忙亂如覓食工蟻。 「他」像一具木偶﹐正躺在手術台上﹐臉色死白﹐血流滿面﹐身上沾滿污泥、碎玻璃、血污斑斑、衣衫破碎﹐實在稱不上好看。 何劍豐打量著狼狽不堪的自己﹐這跟每天早晨對鏡端詳的感覺不一樣。他冷眼旁觀醫生和護士辛苦挽救他「寶貴」的生命﹐(嗨﹗辛苦你們了。)橫眉豎眼的白衣天使理都不理﹐尖銳喊道﹕「醫生﹗他心跳停了﹗」 「電擊﹗」他拋下命令﹐轉頭詢問﹕「他的腿怎麼了﹖」 「差不多了﹐血不是止住就是流光了﹗」另一位白衣天使答。 (這白衣天使還頗有冷面笑匠的風格嘛……)拿出兩個像新潮小慰斗的玩意兒﹐天使們毫不客氣地熨上他的胸膛。何劍豐的「身體」像裝了彈簧般彈起、落下……(真難看﹗這難道就是靈魂出竅嗎﹖)令他納悶的是﹐他居然如此心寧平和﹐沒有驚惶怖疑與悲嗔歡恨﹐恰如世界所有負面情緒都遠離他的心中。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劍豐感覺到己身是如此渺小﹐卻又無比巨大﹐只要他伸出「手」來﹐無限宇宙中繁星皓月觸手可及﹐時空與空間再也拘羈不了他……他的精神豐沛愉悅﹐隨時有擁抱新世界的準備﹐只不過……劍豐有絲迷惑﹐在他心中似乎還有一縷柔情縈系﹐於是﹐他由站立換為臥躺姿態停留在半空中﹐像一尊閒適臥佛閉「目」養神﹐他開始回想並思索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