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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琦緣 不!羅倫深神明白她言出必行的決裂,說什麼他也不願意蕾庭飽含嫌憎地走出他的生命。 他搶先一步拿起了壓在貂裘下的禮服,一言不法地遞過去,蕾庭伸手來取的一瞬間,他狎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可是蕾庭的動作比他更快,反射性地舉起匕首,直刺他的咽喉要塞……… 「啪!」匕首掉落,鮮血染紅了羅倫的衣袖——他驚險萬狀地躲過足以割斷咽喉的一襲,以左臂為肉盾,右手揮落了匕首。 血汩汩地由他左腕滲出,蕾庭怔然失神,臉色發白。 「弒君!」她范下大逆不道的罪名……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你誤會了!蕾!」 她茫然呆立,他……在說什麼?血……對了!他得叫人來。 「你放手!」蕾庭回過神來,掙扎著想擺脫他的箝制,「你流血了,我得去叫醫生……」 老天!她作了什麼? 「無妨,「他執拗地扣住蕾庭的手腕,「你得先聽我說!」暗紅色的血液緩緩流出——傷的不是動脈,他無所謂! 「不!你會死掉!」這麼多血!蕾庭驚惶狂亂地想。「羅倫,求求你!你的侍從呢?為什麼沒有半個人?」 啊!她的衝動、莽撞,不知闖了多少禍!後悔自責的蕾庭幾乎快流下淚來。 「蕾,你冷靜點!」他提醒她,「這種意外不該讓第三者知道。」 血滴落在雪白貂裘上更顯得觸目驚心,蕾庭快崩潰了。「我不管有多少人會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冷靜?如果你只是為了譴責我的良心而不立刻止血,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他讓步鬆手,「幫我包紮傷口,不准走!」 值得慶幸的是,楓林小築原就是羅倫祖父頤養天年所設計,櫥櫃裡不乏療傷的藥品。 沉寂籠罩著席地而坐的兩人,蕾庭默默地為他敷藥裹傷,早先的暴怒激動已消逝無路。「同樣的地點,」羅倫打破沉寂,嚇得她一震。「你向我道別遠遊,像鳥兒振翅而飛……你的一句話決定了我們兩人的命運。」 她愕然抬頭看著羅倫,臉上淚痕雖干,睫毛仍帶濕濡。他在說些什麼? 「蒼天為鑒!我試過無數次想把你逐出我的生命,我真的試過了!」他抑鬱地吐了一口氣,「但你就像奔流在血液裡的毒素,除非流光了最後一滴血,否則它永遠存在。」 如果愛與很是一體兩面,那麼他應該是恨到極點了。 「你總是一心想與男子爭強好勝,讓我在後面追趕你的影子……」他的聲音黯啞,陷入回憶中。 她或許鹵莽單純、不解情事,但決不是愚鈍之人,羅倫的寥寥數語如雷霆萬鈞,震醒了她一向懵懂的感覺。 「不要再說了……」她的雙唇因震驚而微顫,她害怕聽到一個存在已久的事實,更害怕可能發生的後果。 多年的苦心壓抑全在此刻瓦解,他決定一吐胸中鬱壘,「你從來不看、不聽、不去思考,只是燦爛微笑,不管我的心情有多麼痛苦,輕而易舉地用『不懂』來搪塞!蕾,你沒有心!」 「不要再說了……」她掩住雙耳,猛烈搖頭,幾乎是尖叫出聲。 「你知道嗎?只要那一天你給我不同的回答,我絕對不放你走!即使冒著千夫所指、萬民唾棄的不蹉,我也會背悔已成定局的婚禮。」羅倫的黑眸狂野熾熱,語氣中的苦澀與尖銳令她瑟縮。「你想瞭解我是如何由堆積如山的名冊中圈選皇后的嗎?我和……」 「羅倫!」她驚惶哭泣,打斷他的話,「求求你!別說出無法追悔的氣話。夠了!你會傷害到無辜的人啊!不要……」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們已經不能再改變什麼了。 眼淚像雨點般落下,從她出生到現在,哭泣的次數與眼淚的總和還不如今晚來得多……他的心疼得都快碎了! 太勉強她了!早知道她還是個孩子,不該這麼逼她的! 羅倫閉上雙眼,只覺得眼眶灼熱,強嚥下所有的苦澀,沙啞地開口:「忘了吧!你剛剛所聽到的,只是一個醉鬼所說的醉話……」他不想再驚嚇他的夜鶯。「明天起就讓一切恢復原狀,我們依然是朋友,好嗎?」 「我……」蕾庭茫然搖頭,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朋友?」不可能再一樣了! 她的眼光落在羅倫受傷的肩膀上,羞慚欲死。 「別這樣!這是我活該!我沒資格那樣對待你!」他伸手想要撫摩她的頭髮,卻又遲疑地縮手。 「回去吧!」他輕聲說道,「夜深了……」 拾起掉落地板的禮服,他為他的夜鶯披在肩膀上;他雙手所傳遞的暖意與力量令蕾庭僵直,羅倫呼吸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背上,她沒有勇氣在回頭,在他鬆手後便飛奔而去。 年輕的王頹然坐下,以手掩面,獨自承受相思的啃咬。 須臾,他恢復從容冷靜的神情,拿起書桌上的黃銅紙簽往玻璃窗拋去。 刺耳的破裂聲響劃破了午夜的寧靜,呼嘯而過的寒風像極了造物主的歎息…… 銀色鋒芒由地板縫隙洩出,他拾起被遺忘的匕首搽拭乾淨。 年輕的亞德蘭王閉目養神,等候著天際漸露曙光。心中籌謀的是,他必須掩飾手上的傷…… 第六章 陛下受傷了! 才剛睡醒的皇后從女官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方寸大亂。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陛下人呢?傷勢嚴不嚴重?」她急急地問。 「皇后別慌,不礙事的。」執事女官安撫心焦的皇后道。 稍微定下心來的皇后轉而追究侍從責任,移駕到帝宮興師問罪,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傑明。 「你是怎麼當差的,居然讓陛下自己開窗傷了手?虧你還是陛下跟前的得意人呢!」她厲聲道。 「傑明該死!」精明謹慎的傑明長跪在地上,不敢多言,什麼錯都認了。 明明是貴人之間的感情糾紛,不干他的事,卻連累了他出醜受責,唉!為了陛下,委屈也只有往肚子裡吞。傑明心裡有數,事情經過決不像陛下說的那樣單純——陛下酒後躁熱煩悶,跟前又正好沒人,所以才自己開窗想要透透氣,孰料失手打破玻璃窗,割傷了手臂——這番說辭是要維護誰,主僕兩人心知肚明。 既然要幫君王圓謊,少不得要受點薄懲。跪得腳酸腿麻的傑明直到羅倫回宮後才獲賜起身。 瞭然於胸的羅倫替無辜受罪的侍從求情,「所有的過錯都是我一人引起,原是小事一樁,皇后若因此責罰他們,不就彰顯我的無能嗎?連開窗都會割傷自己的手,徒惹人竊笑暗諷罷了。」 猶有餘慍的皇后聞言轉怒為笑,「陛下太過寬厚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枉作惡人……」她轉向傑明道,「起來吧!」 「多謝皇后。」傑明叩頭起身。 一直到當天夜裡私下獨處時,為羅倫更衣的傑明才忍不住嘟囔兩句:「這麼蹩腳的理由,恐怕也只瞞得過皇后一人……陛下還不明瞭嗎?那些奴僕、女官那一個是好纏、好騙的?」 他的目光落在羅倫突然多出來的貼身匕首上,誇張地歎了口氣。那位男裝麗人的脾氣呀!也太烈了些!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別再多言!」窘迫的羅倫沉聲警告。 「傑明知道。」他急忙表態。 打是情、罵是愛?像這樣過火的動刀動劍,成何體統?傑明不以為然地搖頭。 三天了。 情思恍惚的蕾庭蟄居家中,不敢面對現實,也不想去解析這段早已有脈絡可尋的情愫。羅倫…… 抱膝而坐的蕾庭將臉龐埋入衣服下擺,連想喚出他的名字都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早該認清彼此的身份差距,不應任由他一味寵溺自己、縱容她的無禮倨傲、直呼他的名諱,恐怕就連皇后也不敢逾越的分寸,她卻僭越了! 釐清了羅倫對她無庸置疑的深情,以往的親暱行為更是清晰得宛如在眼前。 總是在驀然回首時望入那雙深邃黑眸…… 在玩鬧疲累後耍賴得癱在他的臂彎裡…… 當她莽撞闖禍時,及時勸阻、作他的擋箭牌…… 耳鬢廝磨、相濡以沫的情感豈是「友愛」一詞可以解釋的? 你沒有心! 羅倫的指控再一次在她的腦海迴響。豈只是無心?她含淚自責,還沒大腦! 心思縝密的他遮掩受傷真相,編了一番飾詞好讓她脫身,沉著應付外界的揣測、流言——宮廷裡繪聲繪色得流傳著:夜深人靜,年輕的王一定是有什麼幽會密約,因皇后目前有孕在身……陛下的手傷大有文章! 老天!她實在沒有勇氣見到羅倫,更遑論追討匕首了! 他留下的吻痕仍然隱藏在她的高領衣袂內,尚未完全消退,揮之不去的強烈感覺令她驚慌失措,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更是清晰,讓她莫名所以的想哭想笑、忽冷忽熱…… 她一向不是善於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