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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茱迪·麥娜    


  接下來又補充的一段新聞令查克慌了。「阿瑪瑞尤監獄表示,一個小時以前,桑多明在受審訊時第二度企圖逃脫,結果受傷被送往監獄醫院,情況危急。」

  查克氣憤得胃部翻攪。電視新聞繼續播報:「謠傳阿瑪瑞尤監獄曾發生暴動,德州州長考慮申派國家自衛隊去鎮壓。顯然那裡的犯人想藉著媒體採訪班查克與桑多明逃獄的機會,抗議獄裡的環境與伙食,以及某些獄吏殘酷而不公的行為。」

  電視新聞結束後許久,查克仍坐在那裡不動,心裡既痛苦又絕望。這些使他看來保持理智的求生意志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死亡好像總是緊緊跟隨在他左右,使他突然對逃避感到厭倦了。先是他的父母、他的哥哥、祖父,然後是他的妻子。如果現在桑多明也死了,那麼他是唯一該受責怪的人。彷彿被施了咒一般,他喜歡的人都會早死。他知道這種想法是不理智的,但是現在要他保持理智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

  茱莉洗完澡,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她昨天晚上幾乎等於沒有睡。從隔壁房間的水聲來判斷,查克大概昨天也是很晚才睡,現在才起床淋浴。

  她換上三天以前她到阿瑪瑞尤市時穿的衣服。回想起來那天早上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因為那是她過的最後一天正常生活。從那以後什麼都不再正常了,至少她對自己的感覺是如此。一個正常的女人被擄作人質的時候,一定會盡全力反抗班查克,設法破壞他的計劃,把他送回牢裡。

  但是莫茱莉並沒有那麼做,她厭惡地自省著。她讓他吻、讓他摸,假裝是為了安慰一個不幸的人。但是如今在大白天的時候,她知道那是天大的謊言。如果班查克是一個醜老頭,她絕對不會這樣做,也不會這麼迫切希望相信他是無辜的。一個令她深惡痛絕的事實是:她這麼做是因為她被他吸引住了。

  在凱頓鎮的時候,她固然謹守清規,迴避著男人的性侵犯舉動,但事實上她也從未受到任何高尚正直男人的吸引。如今她明白了箇中原因:她只能被同類吸引--像班查克這樣受社會排斥的敗類。高尚與受尊重吸引不了她,暴力、危險與不正當的感情才能吸引她。

  表面上莫茱莉似乎是一個正直的好公民,但是在她內心,她仍是施茱莉,那個無父無母的街頭頑童。教養院的包太太總是說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但是她突然想起莫牧師曾否定這種說法。「人是可以改變的,茱莉!所以上帝才給了我們意志與思想。如果你想做一個好孩子,只需要那麼做就是了。只要下定決心去做!」下定你的決心,茱莉......

  茱莉緩緩抬起頭看著鏡子,心底興起一股新的力量。她還沒有做出什麼完全無法原諒的事,還沒有。

  她決心在自己背叛自己以前,逃出班查克的掌握!今天。她必須在今天就逃走。如果她待得越久,意志力就會變得越脆弱。她發誓今天一定要逃離他。

  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只見天上堆積著厚厚的烏雲,狂風在松樹間怒吼,晃動著窗子。她透過雪花,試著回憶來時的路是怎麼走的。這兩天她所看到的雪比這一輩子看的都多。戶外的溫度計顯示是華氏二十八度,但是那還沒把強烈的寒風作用算進去。

  一陣收音機的聲音使她驚得抬起頭。查克顯然已經在外頭客廳裡,大概是在等著聽新聞吧。

  她本來就想把自己關在這房間裡,等他離開了再說。但是又想想這樣是行不通的,只好歎一口氣,明白她必須逃到外面去。也許她能設法接線使車子發動,不然就得步行,不過那樣必須有保暖的衣服。她打開壁櫥翻看,竟找到一件適合她穿的雪衣,令她興奮得差點叫出來,但是轉眼又想到現在不能穿上,於是又翻出一套厚厚的保暖衛生衣褲,穿上去以後,她的牛仔褲便緊得幾乎無法屈膝了。她拚命把毛衣和外套往下拉,希望查克不會注意到她的腿為什麼像兩截圓鼓的香腸一樣。

  她走進客廳,發現他正站在窗口看雪,背對著她。「對不起。」茱莉大聲說道,想壓過收音機的聲音。

  他轉過身來,瞇起眼睛看著她一身外出的打扮。「你以為你要到哪裡去?」

  「你說過我可以到處走走,」茱莉說道,「我如果待在屋子裡會瘋掉,我要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外頭會凍死你。」

  「我只是在外面院子裡走走,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她想著很好的理由。「我要做一個雪人!我來到德州以後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雪。」

  他的口氣一點也不友善,「隨你的便。不過你要待在我由窗口能看到你的地方。」

  「遵命,牢頭!」茱莉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不過有時候我得離開一下你的視線,去找一些樹枝。」

  他沒有接腔,只是揚起眉毛,冷冷地看著她。

  茱莉不管他。「我從前都用胡蘿蔔做雪人的鼻子,」她說道,同時微微一笑,「我要去冰箱找找看。」

  她昨天晚上注意到冰箱邊的櫃子有一個抽屜,裡頭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鑰匙。她摸到了兩把。她回頭看他,擠出笑容。

  「沒有胡蘿蔔。」她想繼續再找找看,卻聽他走近,她連忙把抽屜關上。「你--你要做什麼?」

  「找一點吃的,怎麼樣?」

  「沒什麼,只是問問。」她走過他的身旁。「請便吧。」

  他站在那裡,目光盯著她僵直著雙腿,「你的腿怎麼了?」

  茱莉覺得口乾舌燥。「沒什麼。我--我穿了一條衛生褲,這樣在外面才暖和。」

  「不要走遠,」查克警告著,「別讓我出去找你。」

  「我不會的。」茱莉答道,然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幾分鐘之後,收音機開始播報新聞了。新聞裡說,桑多明的傷勢沒有好轉,不過也沒有惡化。還有,加拿大警方相信,班查克已經在兩天以前開著一輛租來的黑色車子由溫莎那裡進入了加拿大境內。

  「可惡!」茱莉輕聲罵著,一面爬出車子。車子停在房子後面,所以查克由窗口是看不到的。十五年前她上過一課怎麼接線發動汽車,可是顯然汽車的發動系統已經改變了,要不然就是她不是個好學生,因為她根本搞不清楚哪條線應該接哪條線。

  她彎下腰抱起剛才撿的一些樹枝,走回房子前面。她已經出來十五分鐘了,這期間他一直站在窗前監視著,木然的表情像一尊石像。她希望他很快死心,認為她真是一個想在這大冷天做雪人的白癡,然後放棄監視。

  她一面把雪堆在松枝上,一面思索著其他的逃生方法。「一定有辦法離開這裡的!」她想到後面有一個上了鎖的車庫,也許那些鑰匙裡頭有一把可以打開。說不定這房子的主人留了一輛車在裡面。不過她又沮喪地想到,就算有車,而且她也能夠發動它,但是她自己那輛藍車也是停在車庫門口,擋住了出路。

  她又想到了,那車庫裡一定有滑雪板。可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滑過雪。說不定滑雪沒那麼難,她可以試試看。

  雪人做好了三分之一。她用眼角偷瞄,發現他還是站在窗口那裡監視著。

  茱莉決定溜進車庫裡看看。她繞到後面,笨手笨腳地試著鑰匙。第一把不對,但是第二把塞進去以後,那副鎖就豁然開了。她回頭看看他沒有跟出來,連忙鑽了進去,然後把門掩上。

  車庫裡面漆黑一片,她碰到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好不容易摸到開關打開電燈,她眨眨眼睛。滿懷期待地環視四周,她左邊有一輛大鏟雪機,不過開那玩意兒下山大概不怎麼明智。牆上掛了兩副滑雪板,似乎她只能滑雪了。要是她沒被凍死,大概也會摔斷頸子。無論如何,她得等到明、後天才能試,因為外頭的風雪實在太大。

  她好奇地掀開角落的一塊油布,驚喜得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油布下面是兩輛晶亮的雪車。她用顫抖的手指試著鑰匙,居然發動了引擎。成功了!她興奮地走出車庫,把門帶上,也顧不得天氣如何了。她只要回去換上雪衣,就可以踏上自由之路。雖然她也從來沒有開過雪車,但是她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至少會比滑雪好得多。

  她又撿了一些樹枝回到前面。查克仍然站在窗口。她假裝專心堆雪人,心裡則在積極構思怎麼樣換衣服逃走。她馬上就要上路了,再大的風雪或是拿槍的逃犯都不能阻止她。

  在屋子裡,查克靜靜地觀察著她。看她吃力地堆雪人的樣子,他覺得有點好笑。他從來不知道看一個女人堆雪人會這麼有意思,不過他也從來不認識什麼女人會想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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