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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玄小佛 「有期貨的案子?」 「這麼大條新聞你都沒注意?」 男同事彈了彈新聞紙。 「崔氏機構──」 連坐位都沒離開,聽到崔氏機構四個字,羅勁白一把搶過報紙。 「喂!羊癲瘋啊,搶什麼嘛。」 羅勁白根本聽不到他的同事在講些什麼? 社會版斗大的頭條標題,噴射進羅勁白驚慌的兩隻眼裡、──崔氏機構一夕倒塌,繼系人崔蝶兮,期貨抵押,瀕臨破產…… 羅勁白是狂奔出去的。 丟下報價單。丟下辦公室同事不解困思的疑惑。 攔了部計程車,羅勁白直衝崔家。 他滿腦子崔蝶兮,一夕倒塌?老天!那個連期貨叫什麼都不懂的崔蝶兮,那個弱得能擰出水來的崔蝶兮,她如何應付? 到了崔家,平時,嗓門大點,都有回聲的客廳,擠滿了人。 全是記者,男的、女的。 閃光燈像槍管噴出來的火,崔蝶兮猶如趴伏在一張葉子上的小昆蟲,而,那張葉子,卻危險地漂滾在波動的湖泊裡。 羅勁白強力地排開人群擠過去。 他聽到崔蝶兮受驚、哀弱的聲音,反覆地,手足無措地回答一句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到由人群中擠進來的羅勁白,崔蝶兮就像找到上帝的羔羊、找到母親的嬰孩,哀弱的聲音,得到解救般,反而發不出來了。 她忘記了人群、忘記了記者,眼淚一下子傾瀉在她被驚嚇的臉頰。 她投撲進羅勁白的雙臂。 死牢、緊捉著羅勁白。 一陣騷動,閃光燈,機關鎗般發射著。 這是好新聞。 這是記者們意外的收穫。 「勁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別怕,別怕──」 摟著崔蝶兮,纖細的崔蝶兮,整個人幾乎被羅勁白的臂彎護住了。 他大聲鎮定地開口了。 「各位,這件事與崔蝶兮無關──」 記者的胃口又變了。 他們對羅勁白的出現,羅勁白的姿態,產生了更大的興趣。 「請問您是崔小姐的什麼人?」 「男朋友?還是未婚夫?」 「崔氏機構這麼龐大、穩固,為什麼會去做期貨?」 「你也在崔氏機構嗎?」 「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聽說真正拿崔氏機構產權到銀行抵押的,是陳致先先生,崔小姐會那麼不聰明嗎?」「據說他是崔蝶兮的法定代理人?」 「崔小姐從來不過問崔氏機構任何事物嗎?」 羅勁白放寬嗓子了。 他不是回答一下子衝上來的任何問題。 他仍然緊護著弓上驚鳥的崔蝶兮。 「崔小姐沒有辦法回答任何問題,請各位等十分鐘,我可以協助你們需要的資料。」不再理會記者的喧嘩與阻止,不理會再度亮起的閃光燈。 羅勁白一隻手護著崔蝶兮,一隻手用勁地扯開圍困的記者。 他幾乎是抱著將崔蝶兮帶上樓的。 記者們不放鬆地要跟上去。 丁嫂樓梯口一站,嗓門一扯,兩眼一瞪,一雙勞動慣的手,一字排開,用著嚇人的面孔,暴吼。 「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等十分鐘會死人哪,再往前踏一步,我就報警私闖民宅!試試看呀!你們踏前一步試試看啊?」 粗聲大氣的丁嫂,一時間,倒把這群難纏的記者給唬住了。 送崔蝶兮回她的臥房,羅勁白像個父親,將崔蝶兮放在床上,輕聲地,惟恐嚇倒她似的。 「休息一會兒,我去應付他們,不要怕,沒有事,知道嗎?不要怕。」 「不能走──勁白,你不能走──」 崔蝶兮那雙無辜的淚眼,緊扣著羅勁白。 「到底怎麼回事?我看不懂──我不明白報上寫的──是姨父做的嗎?他為什麼要冒用我的名字?──全部人都來找我──我好怕──好怕──」 羅勁白撫著崔蝶兮被淚濕的髮絲,那小撮濕了的髮絲,彷彿也在透出無辜。「蝶兮,所有你爸爸的一切產業,從現在開始。你都沒有了,也許連這──」羅勁白停口了。 「好好地躺著等我,我馬上來。」。 「你別走──」 「我必須打發他們,是不是?你要他們留在這兒嗎?」 崔蝶兮小學生似地聽話了。 羅勁白抹去崔蝶兮未干的淚,輕輕吻了她濕潤的眼瞼、額頰。 輕帶上臥房的門,羅勁白才轉身,丁嫂已經站在樓梯口的通道上等他了。這個在崔家待了二十年的老管家,皺紋的臉,一夜之間加深了。 「她知道連這棟房子,銀行都要來查封了嗎?」 羅勁白搖搖頭。 「你先去應付樓下那群王八蛋吧。」 丁嫂說話的元氣都沒了。 「房子的事,能拖幾天就幾天,唉!」 羅勁白下去應付丁嫂口中的王八蛋了。 這像個夢嗎? 傳奇,不可思議的噩夢。 羅勁白真想一腳踢出那些記者,他要回到他無辜、無邪,需要他的崔蝶兮身邊。他一秒鐘都放心不下他終止一生,都要愛、都要保護的女孩。 羅勁白還是下去了。 等待的記者,不耐煩地圍上他。 徐小亮永遠是吊兒郎當的。 他又是滿腰的修機械零件,走起路來,嘩啦嘩啦地響個不停。 經過陸寒的房門口,徐小亮又繞回來了。 裡面燈亮著,看看表,陸寒早該去上班了。 他敲敲陸寒的門。 陸寒穿著睡衣,一臉心事。 「怎麼還沒走?今天不是輪你早班嗎?」 陸寒沒理他。 指了指攤在床上的報紙。 「崔蝶兮出事了。」 報紙有些皺折,顯然,陸寒是來回看了好多遍。 「你相信世界上,有崔蝶兮這麼呆的人嗎?」 陸寒凝盯著她低矮的天花板。她像在問徐小亮,又像在問自己。 「陳致先很聰明,曉得去自殺。」 徐小亮看完了新聞。 也看到崔蝶兮投進羅勁白懷中,滿臉眼淚,被記者搶拍的照片。 光看那張照片,就不由不叫人相信。 崔蝶兮求助的無辜神情,一無所知地。 陸寒下巴擱在膝蓋骨上,兩隻手交搓地放在腳踝背上,沉思著。 「陸寒──」 陸寒臉也不抬,她的腦子在打轉,在為一個法定思索、冷靜地思索。 徐小亮放下報紙。 他坐到床角的另一面。 他又叫了一次陸寒的名字。 「陸寒──在想什麼?」 擱在膝蓋的臉抬起來了。 陸寒的兩隻腳放到地面上了。 她打開那個破舊的小衣櫃,隨便拉出了一條牛仔褲,一件尖領衫。 「要出去?」 徐小亮看著她。 陸寒沒理,進了她那間又窄、又小、又陰暗的小浴室裡。 換了衣服出來,陸寒的手上有把梳子。 她一邊梳頭,一邊用腳去套鞋子。 徐小亮奇怪的。 「不去上班?」 陸寒在牆上釘滿掛鉤的架上,隨便取了個皮包,塞了些零錢。 「你去哪?」 「你猜不到的。」 陸寒放下手上的梳子。 「到底去哪嘛?總不會是去找崔蝶兮吧?」 陸寒在徐小亮的腦門上拍了一下。 「腦子不笨。」 徐小亮也跳下床了。 「我陪你去。」 「不要。」 「為什麼?」 「我跟她可能會抱頭痛哭。」 陸寒講笑話似地,真拿了條手帕放進皮包。 「感人的場面,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場。」 「哇塞!」 徐小亮怪模怪樣地大叫。 「我以後要娶你咧,敢說我是外人!」 「那難說。」 陸寒提著手上的皮包。 「說不定我一出門,你就被別的女人迷住了,我也看上我本來想嫁的那種人,再見!」徐小亮追著出來了。 窄窄的樓梯,他鉤著陸寒,又叫、又罵、又笑。 「王八配綠豆,你嫁我剛剛好。」 「你是王八,我不要當綠豆。」 徐小亮對準陸寒的唇,誇張地大吻一聲,吻得又響、又亮。 「將來我娶你,也是想沒什麼像樣的人追你,才勉強將就將就的。」 陸寒捉著徐小亮的頭髮,又搓、又揉。 「我把你砍成兩半,將就?還心不甘情不願呢?像我這種美女,你不容易找到第二個,知道嗎?」 陸寒招手攔了部計程車。 「好啦!我要走了,安分點,否則以後嫁給你,我在菜裡給你下毒!」 「惡妻!」 車都開走了,徐小亮還在大叫。 「惡妻!我要娶個惡妻!」 到了崔家門口,陸寒正要伸手按鈴,但,她的手又放下了。 雕花的銅門,根本是開的。 而且,大大的敞開。 有幾個工人在槓東西。 進進出出。 搬家嗎? 陸寒費疑地往裡面走。 她從未來過。 那扇影花的銅門,她是熟悉的。 但,銅門裡,她陌生。 她一步步地走進去。 經過長長的方磚與碎石鋪的車道,經過茂盛的花圍,看到白色高立的拱門。猶豫了片刻。 陸寒走進去了。 那大得令陸寒吃驚的客廳,空無一物。 她先看到三個法警。 再看到崔蝶兮──她的姐姐。 站在崔蝶兮後面的是丁嫂。 崔蝶兮茫茫地,像一棵被拔起來的樹木,沒有根、沒有泥土,脆弱地站在那。法警在講話。 是一些抱歉,但,不得已的話。 崔蝶兮還是茫茫的。 反倒是後面的丁嫂,眼淚一把又一把,還發出生氣的哀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