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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香綾    


  「呆桿個什麼勁,凍僵了?」瞧他們呆若木雞,豫鷹揚不覺一笑。

  這些部屬忠心耿耿,與他肝膽相照,有時卻不免失之愚直。

  「也……還好,只是,有點……呃……還可以再撐一會兒。」范達低著頭,謙卑地回答。

  「我們也是。」

  口是心非。豫鷹揚抿著嘴輕輕牽動了下唇角,接著翻身下馬,腳步才跨上石階,忽然從酒館裡衝出一票人。

  「大叔,救我。」率先衝出的人,突地雙膝跪倒,抱著他的腿哀求道。

  豫鷹揚定眼一瞧,是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女人,雖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一股憎惡之感即油然而生。

  「大叔,求你救救我。」女子狀甚驚慌,抓著他的手不停地顫抖。

  冷郁的豫鷹揚眼底不帶一絲溫度地盯著她,猶未開口,那接踵奔出來的大漢已大步跨到女子面前——

  「臭女人,快給我閉嘴!」他斥喝她快快隨他進去。

  女子仍不死心,駭然抬頭,霎時怔愣,「你……你是……豫——」五百年不見,他依舊傲然挺拔。

  「廢話少說,你老爹已經將你賣了,乖乖跟我回去幹活吧。」

  「他不是我爹,他不是,是他害我的,豫老爺,求你主持公道。」寒奴此時已是聲淚俱下,無限哀傷。

  老爺?很新鮮的稱謂,他已老到這把年紀了嗎!豫鷹揚微側過頭,饒富興味地瞟向范達,這一板一眼的傢伙,面上連一根筋都不敢抽動。

  「你認識我?」他好奇地問。

  當然,縱使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他。但,他顯然已不記得她了。這個昔日為蒼生所繫,九死不悔的英雄,曾用無形的箭射穿她的咽喉,使她悲不可抑,痛不能語的負心漢,已徹徹底底忘了她。

  「主人?」救是不救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販賣人口,逼良為娼,范達最痛恨這種人渣。

  「各人生死有命。」他一徑地負手冷凝,面無表情。「進去喝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向來不是他的行事準則。

  況且如此混亂的時局,以他的盛名和霸權,想殺他取而代之的何止千百人,他不得不步步為營。

  右腳輕輕一揚,寒奴陡地撒開雙手,扭身撲倒在地。

  他無所謂旁人給予鐵石心腸的評語,兵燹連年,誰的生命不是輕如鴻毛,短若激流草芥?

  「是。」范達應聲跟隨在後,當走過寒奴身旁時,故意傾身彈指而出,兩名凶神惡煞的大漢立刻臉面鐵青,像被人狠揍了一拳。

  「好管閒事,好心不會有好報的。」豫鷹揚淡漠地揚唇,伸手接過小二遞上來的溫酒,一口飲盡。

  「專門吃軟飯的男人,死有餘辜。」范達總是同情心過旺,老毛病了,改也改不掉。

  況且當年要不是豫鷹揚「好管閒事」把他從沙豹口裡救出來,哪還有他這條小命在。他家主子至今仍不知道,在他出現以前,他的妹妹早已被猛豹叼走,至今生死未卜,音訊渺茫。

  豫鷹揚不再吭聲,嘴角只是抿著笑意,教人看了覺得不安。

  柏平忐忑地瞥了他一眼,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和眾人一樣專心吃飯。

  這一餐吃得索然無味。主子是個喜怒難測的人,希望范達別惹惱了他。

  用完餐,范達掏出荷包準備付賬,卻發現懷裡空空的。糟!他的荷包呢?

  「被偷了?」豫鷹揚笑著拋給他另一隻荷包,「早告訴過你了,好心不會有好報的。」

  范達又羞又怒,「沒想到那女人坑我!」

  「江湖險惡,心腸的確不能太軟。」柏平拍拍范達的肩,要他看開點。

  為了幫一名陌生女子,平白損失了兩百兩銀子,真是虧大了,范達氣得頭頂冒煙。

  「我去找她算帳。」男子漢大丈夫,丟錢事小,丟臉事大,這口氣非得討回來不可。

  「不必麻煩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他們就會自投羅網。」豫鷹揚好整以暇地吃菜,絲毫不為此事縈懷。

  「可……」范達堪堪跌回長凳上,門口果真衝進兩個人,正是方才囂張無狀的人口販子。

  「你……你……」他倆面無血色,冷汗直流,指著豫鷹揚的手抖個不停,「你施邪術,你……」

  「放肆!」范達和勇立三兩下將他們撂倒,壓在地上質問:「說,和你們聯手招搖撞騙的女人呢?」

  「不……不知道。」

  「騙鬼,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柏平抽出長劍,凌空便要砍下,這兩個猥瑣的敗類才趕緊吐實。

  「她……她說好了,跟我們二一添作五,哪知……事後就……連我們的銀子也一併偷走……」

  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范達心想,好個黑吃黑的女賊頭。他心中的火燃得更旺了。

  虧他行走江湖十餘載,居然栽在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手裡,汗顏!

  「強中自有強中手。」豫鷹揚笑顏愈深,也愈教人惴慄。「一次坑掉三個男人,唔,有意思。」他對寒奴的興趣大增,下回遇上了,他得仔細把她瞧個清楚,看看她是否真有三頭六臂。

  「主人?!」范達心中一駭,臉上原已所剩無多的血色,這下全褪得精光。「屬下該死。」

  「先留住你這顆腦袋,再要婦人之仁,後果自行負責。」最後一句話聲未落,他人已躍上寶駒,揚長而去。

  ???

  為了深入民間,寒奴特地把樵夫這條小命留在破古剎的牆上,以備不時之需。

  「下來!」隨便擲出一小段樹枝,指結大的麻繩立即應聲斷成兩截。

  「你你你……」樵夫嚇得三魂七魄全飛了,「你怎麼還沒走?」他原本想把寒奴賣了,換筆銀子舒服花用一陣子,沒想到這小妮子神乎其技,不但把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還孔武有力的把他綁在這兒餓了兩天一夜。

  「哼,本姑娘不想走就不走,你管得著嗎?」依寒奴火爆的性子,碰上這麼壞心眼的人,老早把他修理得鼻青臉腫、斷手缺腿了。再敢唆,當心她賞他一記大鍋貼。「拿去,我昨兒吃剩的,你就將就點吧,等找到我要找的人以後才可以餓死。」

  「哦。」真是流年不利,遇上這女羅剎。樵夫瞪著手中冷涼的切糕,不情願的一口一口塞進嘴裡。「你已經這麼厲害了,還需要我幫忙?」

  「唔。」寒奴立在廟口,心事重重地將眼神眺向無窮遠的天際,「我問你,豫鷹揚是誰?」

  這名字是她無意中從酒館小二口中聽來的。

  「他是陽羨城的城主,武功高強,時常帶兵出征,是個很可怕的人,方圓數百里的人,光聽到他的名字就嚇得六神無主。你可千萬別去招惹他。」樵夫想是餓壞了,一眨眼就把七八塊切糕吃得清潔溜溜。

  「哼!」寒奴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明知山有虎,她也偏要向虎山行,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麼你知道他為何會到安南來?」

  「他來啦?」樵夫一下呼吸不順,嗆得面紅耳赤,急咳不止。「他吃飽沒事怎會到這兒來呢……嘿!我知道了,八成是來參加安南樓樓主豫重鏈的婚宴,聽說他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大美人三字飄進寒奴耳中,驀地令她心口一陣絞痛。東流湍逝的情緣,至今日想起來,依稀痛入心扉。

  「那個大美人吶——」

  「住口!」她杏眼圓睜的樣子既野艷又悍戾,看得樵夫心裡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我沒問的,就別給我廢話!」

  「是是是。」他趕緊把嘴巴縫起來,以免惹禍上身。

  「那個叫豫重鏈的住在哪?」踏破鐵鞋無覓處,她癡等了五百年,算是有了些許眉目。他,應該就是他吧?這是歷經了多少世的輪迴?得用什麼方法才能喚起他的記憶?如果他始終沒有憶起五百年前的恩怨,那麼她的報復又有何意義?

  「住在北東十八街,最華麗的那棟宅院,你一走過去就可以看到了。」

  ???

  安南樓,位於過井川畔,外面的圍牆從壽園寺,清河橋,一直繞到百花街,其宅院之遼闊幾乎足以供給上千名百姓居住。

  石牆砌高二十丈,牆內尚有一條五尺寬的護城河,四周繁花綠樹掩映,居中是三層的樓宇,九宮紛陳左右,頗有帝王的氣派。

  大廳四周掛滿了喜帳,每一幅都是鸞鳳和鳴、五世其昌、永浴愛河、共偕白首……的字樣。

  樓宇前、後院大排筵席,廚子們進進出出,忙得汗流浹背,僕婦們手腳利落地準備著,一旁長桌上,瓷盤陶碗中盛著雞鴨魚肉、蔬果、糕點……琳琅滿目,教人垂涎欲滴。

  寒奴才攀上後花園的樺楊樹,即見到安南樓的管家劉富站在門廊上指揮若定,不時吆喝著要大家手腳快點。

  「懷恩上哪兒去了,大半天不見他的人?」他衝著甫進門的周媽問。

  「上市集補齊乾貨,昨兒個陳叔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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