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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婷婷    


  衛又綺也漲紅了臉不過這是氣紅的,感謝上帝讓她還保有一絲理智,否則她此刻就當場撞死他,他憑什麼教訓她?

  「你、你、你管我這、這麼晚回家?」結結巴巴的反駁聽來理不直氣不壯。如果有個第三者在場觀看,一定會荒謬地誤以為是夫對妻的「三堂會審」。

  也許是車燈暈黃的光芒產生的錯覺,她盯著的那張臉竟捲過一層又一層令她意想不到的情緒:無奈、痛苦、悲傷,以及當她在調開眼光時未發現的嫉妒。

  「我的確沒資格管你。」待她鼓足勇氣又迎向他的臉,只見他又換上陰惻惻的淺笑。「這是我的錯,抱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個女孩子家最好別約會到這麼晚才回家,任何危險都可能發生。」

  如果這些話是出於別人口中,她會感謝那人的關懷;但出於冷奇口中,只顯得嘲諷十足。

  她忿忿地咬住下唇。

  「我只是來送還失物。」伸過來的掌心躺著那只閃亮的珍珠耳環。

  「為什麼不和旅行袋一起送來?」又綺仍咬著唇,頭又低了下去。

  「怕引起別人誤會。」冷奇的聲音竟有些暗啞,是她聽錯了嗎?

  在他不及品味她輕軟的肌膚前,纖纖蘭指很快攫回耳環。

  「還有,」他的但書制止她下一步動作。「梅姑要我順便告訴你,週六下午梅姑要舉行一場小小的午茶聚會,也算是為她兒子接風洗塵,希望你會撥冗參加。」

  張家章接風洗塵?衛又綺努力壓下一陣暈眩,免得真的暈了過去。

  「……希望你能記住我警告過你的,我表弟是已婚人士,有婦之夫,別想去招惹……」

  夠了!

  無止盡無邊織的恐懼襲來,反而令她怒火高葡熾。

  她熄火、打開車門,毫不畏怯地往冷奇面前一站。想也不想,右手劈頭就往他臉頰揮去。

  冷奇這輩子只被一個女人打過——那就是他的母親,而且只有一次。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掄起拳頭,揍了七、八歲的同學一拳。

  衛又綺榮登第二號寶座。

  不過這是他活該,他知道。

  他根本沒任何資格去理睬又綺的愛情生活,他不是她老爸、她老哥……更不是她的……情人。

  「你憑什麼侮辱我?你憑什麼瞧不起我?你和張家章應該結伴一起下地獄去。我會去招惹張家章?在他對我做出那些事後?你真該死!」她抹掉眼角流下的淚。

  「在他那樣強迫……」她忽然住口,明白自己似乎透露了些什麼,臉兒驀地慘白,雙手交叉地搗上了嘴。

  「你說什麼?」冷奇問道。「家章強迫你?」

  空無一物的胃袋開始造反,她拚命壓下湧到喉嚨頂端的嘔吐感。

  「你以為什麼?我愛他愛到願意把身子交給他?我以前沒有愛過他,現在、以後更不可能。」她以手臂緊緊環住自己的身體,像是寒冷得無處可藏。「你走。」

  「又綺……」他喊她的名字。「你剛剛說……」

  「你走!」她的嗓門整個拔尖。「你走!冷奇,我恨你!我恨……」她的眼淚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了……

  冷奇不語,默默地離開了。

  第三章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窗外小雨滴滴答答地作響,天才剛亮,雨卻開始有加大的趨勢。

  冷奇又往煙灰缸捻熄一根煙,五官陰鬱得和外面的天空一般低灰。

  在突然發現自己愛上又綺時,她才十五歲。

  那就像一記當頭棒喝!向來在女人群中來去自如的他,竟會愛上一個情竇末開的少女?可是事實又的確是如此。每每見到那位黑髮明眸的人兒打從他面前經過,或微笑著跟他打招呼,他滿腔激動得只想狠狠摟住她,在她紅唇印下深情的吻。無數限制級鏡頭的女主角都變了,換成她清純溫柔的臉龐。

  衛又綺卻從沒察覺他的異樣。

  冷奇則是用盡所有的理智和那種心蕩神馳的感覺作戰。十五歲的少女可以有很多種風貌,而衛又綺卻偏偏就是以那種成熟的丰姿中透出的那股稚氣吸引他。

  那時他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震撼的心靈拒絕接受這項認知。他竟然會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有著成人的慾望?且是那麼兇猛得無力招架?瘋狂而又令他亢奮。

  那年的暑假尚未結束,他便匆匆找了借口離開台灣,企圖忘懷這種迴盪不已的情態,再度投身紐約冷酷而忙碌的生活。

  大學剛畢業,他就和爺爺冷日新大吵一架,丟下繼承人的頭銜離家出走。翌日冷日新便宣佈堂弟冷焰為接棒者。

  他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去台灣!他逃到台灣來,梅姑張開溫暖的懷抱,溫熱了他那顆疲憊的心。

  他那段期間借居在梅姑那兒,無形中也增加了和又綺碰面的機率。漸漸的,他心底的排斥漸漸轉化成無法抗拒的愛戀,他想,這是老天老早就安排好的吧?人要與天爭,太難。

  「情人眼中出西施」是句千古名言,分毫不差地印證在他身上。

  衛又綺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在全鎮女孩都將迷戀的眼光鎖定他時,她偏如老僧入定不為所動;然後,冷奇發現張家章也在追她,他在舉棋不定之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愈走愈近,才發現為時已晚。

  至今冷奇仍不明白當時自己的懦弱從何而來。他看著衛又綺為張家章綻放出羞澀而甜美的笑容,胸口的郁妒便徹夜難眠,為自己白白失去的機會懊喪無比。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台北一家小型製片公司謀得剪輯助手一職,便搬出了海姑家。新工作的忙碌讓他暫時忘卻了煩惱,卻依然平息不了一顆熾熱的心。

  然後,命運讓他看到那一幕。

  那天他連夜開車回來探望梅姑,遠遠就望見燈火通明的屋子。

  「阿奇。」梅姑的鄰居潘伯正氣惱地站在門口,老臉脹得通紅。

  「潘伯。」冷奇急忙趨近,以同樣不解的眼光打量著屋子;他還沒下車就聽見震天撼地的搖滾樂大作。

  「這太過分了,」潘伯操著濃厚魄口音忿忿不休地叨念。「阿章三更半夜地不睡覺,叫一群人來吵,吵得我也不能睡。」

  家章三更半夜帶朋友來家裡開party?梅姑怎麼可能容忍這種事。「梅姑不在家嗎?」

  「她昨天就說要去看朋友,說要一、兩天才會回來。」

  原來張家章是有備而來,乘著梅姑外出時作亂,這太胡鬧了。

  冷奇好不容易安撫住潘伯的情緒,再三保證他會處理。他拿出備份鑰匙開了門,旋即蹙起濃眉。

  張狂的喧鬧由客廳一路蔓延至整棟屋子,樂聲、人語、酒精、煙味四處瀰漫,嘈雜得能媲美紐約皇后區的酒吧,他真是懷疑這些人的耳膜怎麼還沒被震破。

  解鈴還須繫鈴人,張家章那小子躲哪兒去了?冷奇心中直犯著嘀咕。他在樓下的狂歡宴中找不到家章,便很自然地上樓尋找。

  張家章的房間沒人,但梅姑寢室的門是虛掩著的。

  冷奇試探性的輕敲了一下門,沒多加思考便一把推開。

  張家章赤著胸膛,牛仔褲半解著掛在腰上。

  衛又綺躬身仰臥在床,一臉蒼白地正拉攏自己的衣襟,墨藍色的百隻裙凌亂地被掀捲到白晢的大腿上……

  同樣的夜晚,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衛又綺也陷入了痛苦的往事之中。

  衛又綺多年來一直都在痛恨自己一時的失足。她想不通,十六歲的自己怎會欣賞張家章?還答應跟他試著交往?一直到那晚鑄成大錯…‥

  「今晚到我家來,我們有一場美妙的宴會。」

  事隔多年,她仍記得他殘酷的誘惑邀請……

  十六歲的少女焉知事情的輕重好壞?衛又綺當時開心之餘只覺刺激無比。那可算是她第一次受邀參加宴會呢,她興沖沖地由衣櫥挑出她自認為最慎重、最漂亮的墨藍色百褶裙套裝,瞞著雙親說要到某位女同學家住宿,就這麼溜了出來。

  當她抵達梅姑家,一開始,一切的事情都是那麼正常。張家章慇勤有禮,大家擠在小小的沙發上吃零嘴、喝著飲料,音樂聲量不算很大,真的是一場熱鬧聚會。

  她不記得場面是怎麼失控的,只記得原本宏亮的交談聲開始加大到幾乎刺耳的地步;更不用說那種瘋狂到毫無忌憚的搖滾樂聲。此外,空氣中開始擴散出的煙味也令她難受。

  她很想開口說她要回家,卻又怕別人笑她長不大。

  有人遞給她一杯半透明的紅色飲料。很涼,而且甜爽潤喉,不知不覺的,她一杯喝掉又要了一杯……

  那是種法國的葡萄酒,入口甘醇,但後勁很強,她由靈魂之窗望出去的世界慢慢失焦,形成天旋地轉,模糊一片,腳底下踩的地板飄浮成雲端。她一直微笑,不停地笑著。

  「又綺。」張家章一把摟住她的腰,她迷迷糊糊地咕噥一聲。客廳大過嘈雜,她幾乎聽不見張家章在對她說什麼,只能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唇片,咕咕咕咕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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