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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汀蘭    


  「對了,冬瓜盅好不好吃?」如曦仰起頭來望著身形比她高出許多的嚴闕,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閃啊閃的,迫切詢問著。

  「人間美味。」嚴闕照實說。

  「真的嗎?雖然我也是覺得如此啦,不過你這麼喜歡我煮的東西,聽起來還真是令人高興呢!」如曦漾起了明媚笑靨,直率地拍了拍嚴闕的肩。

  「這樣吧,如果你想吃我煮的東西,就直接到這裡來找我,不管我多忙,都會弄些甜食出來。你這麼愛甜食,我乾脆拿這些當作謝禮,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吧!」如曦辟哩啪啦的又講了一堆話。

  不料,從來就不苟言笑的嚴闕嘴角居然微微上揚,神情頓時和緩許多。

  「啊!」她看著嚴闕突來的轉變,怔愣住了。嚴闕這是在笑嗎?是在笑吧!她可從沒見他笑過呢,回去一定得告訴蘭蘭這件事。

  活像塊石頭雕成、沒血沒淚的嚴闕,居然對她笑了!

  「你很有趣。」嚴闕沒遇過像如曦這般開朗善良的女子。天真中帶著一點歷練的世故,雖然無邪卻不無知;她的落落大方令人覺得舒服,舒服得讓他不禁泛起微笑。

  「有趣?」如曦皺眉想了想,「有趣」這名詞應該跟朽木啊、蠢材啊什麼的沾不上關係,嚴闕好像不是拐彎在罵她笨。

  但無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的事,如曦變得有些悶。

  她身邊的人個個都很厲害,只有她什麼都不會、成不了大事,每回出錯還都要麻煩蘭蘭來替她收拾,感覺很嘔。

  如曦將剩下的冬瓜蜜紅豆大口大口地全扒入嘴裡,然後收起碟子,回檯子前洗她的米。待會兒要醱甜酒,她得先把大米清洗乾淨,然後再取些桂花。

  「我改天再來。」嚴闕瞧見她氣鼓鼓的雙頰。

  「等一下。」她趕緊轉頭叫住他。

  「還有什麼事嗎?」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

  「名字?」

  嚴闕不知為何有些驚訝,但如曦不管。「如曦,我叫如曦,記住我的名字,晨曦的曦。」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蘭蘭也不曉得跑到哪裡去,於是如曦在長樂坊一待就待了三天。

  廚房裡水氣氤氳,大米泡在文火慢蒸的鍋中發漲,她寸步不離地盯著她的灶,也已經有好些個時辰了。

  天就快暗,昨日嚴闕沒來,今日大概也不會來,她覺得有些無聊。

  「叫你乖乖待在宮裡,你又跑出來了!」蘭蘭站在裡頭那扇與廚房相連的睡房門口,一身耀眼的黃裳看來神采奕奕,但臉色卻有些不悅。

  聽到聲音,如曦還以為是嚴闕,但抬頭一見是蘭蘭,歎了口氣又回頭去顧她的爐火。「心情不好出來走走不行嗎?」

  「我哪敢說不行?」遇著如曦堅持的事情,蘭蘭曉得自己就算百般阻撓也沒有用。如曦畢竟是天子,雖然大局為重,但是在允許的範圍內,蘭蘭還是會對她放鬆一些,不會管得那麼緊。

  「嚴闕跑哪裡去了?」如曦猜想蘭蘭肯定知道。

  「嚴闕這兩天趕赴嶺南賑災,除非日夜趕路,否則後天太陽下山以前,你都不可能見到他。」蘭蘭再多說了一點。「順便提醒你一點,嚴闕離京可不是我刻意支離,那是他分內之事,遲早都得去做的。」

  「他什麼時候才回來?我覺得好無聊。」如曦蹲坐在長凳之上,雙手托著香腮望著蘭蘭。

  「五、六天。」蘭蘭算了算。

  「五、六天啊!到時酒也釀好,他回來差不多可以喝了。」如曦露出滿意的微笑。

  「別打他主意了,你想想,他可是你往後十幾二十年要日日面對的人,你若真和他發生什麼,那要如何收拾呢?要找,也得找個不認識的比較方便吧!」蘭蘭語重心長地說。縱使如曦如何否認對嚴闕的意圖,但瞎子都看得出來,如曦已經喜歡上了嚴闕。

  如曦歎了口氣。「其實我想過很多,也明白我的身份要像普通姑娘一樣,找到個能夠疼愛自己的夫婿是很難的一件事。」

  蘭蘭默默聽著。

  「我也曉得擁有天下這等事在其餘人眼中,可能是盼了幾百年卻求也求不來的,所以我應該知足,應該別無所求。但是,是否因為我擁有天下,所以我不能有自己想愛的人呢?」如曦緩緩地道。「蘭蘭,我只想要一個人而已。」

  「要誰?」

  「嚴闕。」

  「不可能的。」蘭蘭沉思許久,終於還是開口這麼說。

  「是啊,不可能的。」如曦自個兒也笑了笑。「我只不過覺得他有些好玩罷了,你放心啦,我不會亂來的。」

  「你之前不是挺討厭他的嗎?」蘭蘭嘀咕著。「現在是中了什麼邪,那塊石頭哪點合了你的脾胃,讓你這般掛心。」

  如曦凝視著她的蒸籠。「蘭蘭你知道嗎,開了封的酒若放太久不去喝它,就會酸壞掉。我覺得我就是一罈酒,時候到了,就要找到那個人,讓他飲下我這生唯一可以燦爛一次的絢爛,然後,才能無所遺憾。」

  無邪的容顏中,如曦的笑靨卻又浮現令人心疼的世故。

  如曦接著回望蘭蘭,以可憐得不能再可憐的語調問道:「對了,你是來趕我回去的嗎?」

  蘭蘭歎了口氣,心一時軟了下來。「不,我只是來看看長樂坊有什麼地方需要增加人手。我始終覺得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底下那些小廝只要長樂坊一忙起來就焦頭爛額,沒人有時間照顧你,所以我想增加一些護衛。」長樂坊的小廝是她由弦月山莊帶來的家丁,除了保護如曦外,還得身兼長樂坊內打雜的僕役。

  「一切你發落就好,不用問我了。」有些事情如曦會依著蘭蘭,蘭蘭總是為了她好,這一點她還明白,更何況蘭蘭的思慮也比她周密多了。

  「另外,如果沒必要,最好別踏出長樂坊一步,你也曉得自己的身份,出事可就不好了。」蘭蘭又叮嚀了幾句。

  「放心啦,我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沒興趣,這兒的甜酒還比較吸引我。」或者,還可以加上個嚴闕。

  「如果要買什麼食材……」

  「叫底下的人去買,絕對不要跑出去。」外頭沒啥好玩,她寧願待在這煙霧濛濛的廚房裡。

  「那我先回去了。」交代完後,蘭蘭也沒留太久,她仍有一堆事等著處理。

  「如果太累,叫小廝看火就成,千萬別死撐。」

  「曉得了。」如曦打了個大呵欠,她這個表妹就是愛操心。

  蘭蘭向來不把她當皇帝看待,她們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蘭蘭簡直成了她娘,耳提面命要她注意這、注意那的。但她曉得蘭蘭全是為了她好,所以和蘭蘭相處時,她也不擺出皇帝的架子,蘭蘭是她唯一知心好友兼患難與共的姊妹,就算被蘭蘭壓得死死的,她也心甘情願。

  「哈——」又是個呵欠。

  「那個……」本來已經走掉的蘭蘭突然又回過頭來說:「聽我的勸,千萬別去招惹嚴闕,他絕對不會是個好打發的人。」

  如曦只是笑了笑。

  天色已晚,長樂坊的小廝本要熄了燈火鎖上店門,但見著是他,便停下了手邊收拾的動作。

  「收鋪了嗎?」嚴闕站在窄巷內的小門前,這裡較無閒雜人等,出入也較不會引人側目。

  「是準備收鋪了。」

  「客倌!」

  嚴闕本欲離去,但小廝喊住了他。

  「我家小師傅就在裡頭,您既然來了,見見再走吧!」小廝帶著嚴闕往廚房方向而去,他家的小師傅每天老往嚴闕包下用食的廂房跑,明顯的就是在等嚴闕。

  嚴闕尾隨在這名小廝身後,想起那日遇襲,被這些穿著粗布衣衫、其貌不揚的店小二所救的情景。

  「你們個個……武功根基都扎得穩固,看來習武多年了吧!」嚴闕抓住機會問道。

  走在前頭的小廝沒停下腳步,笑笑地說:「咱們這身功夫自小學的,強身健體罷了。」

  「你與其他人分明都是武林中人,為何甘願居於長樂坊?」嚴闕心中存有疑問。

  「咱們有武功,但可不是神仙,咱們也是要吃飯的。小師傅請咱們來當店小二,順便也靠咱們這身功夫保住長樂坊不給人欺負。這裡目無王法喊打喊殺的人很多,有保鏢總是好的。」小廝輕描淡寫地述說著蘭蘭姑娘早先教的說詞,只是除了這些之外,蘭蘭姑娘並沒有講太多其他事情,他們什麼也不曉得,甚至連小師傅如曦的身份為何,也不清楚。

  嚴闕雖然存疑,但小廝的說法也不無可能。況且如曦都說自己出身望族,總會有人顧著她的安危。

  只是,他明查暗訪,卻無法查出如曦究竟是京城名門貴族中誰家的閨女。

  她的身份是個謎。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誰,但又害怕得知結果後,如曦極可能會消失不見。她是他的海市蜃樓,是一觸即破的幻影。

  為官多年,經歷無數風浪的嚴闕,在遇著如曦這個巧眸盼兮的女子後,初次興起裹足不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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