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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汀蘭 「大夫說你的傷勢並無大礙,暫時死不了人,只要離魂香的效力一散,就可以醒來了。」明知嚴闕如今昏睡,不可能聽見她的話,但如曦就是忍不住開口對他說著。「本來確定你沒事之後,我就該讓小廝把你送回丞相府去,畢竟我是曉得你的住所,可是我沒有這麼做。你知道為何會這樣嗎,嚴闕?」 有種很奇特的感覺,在她凝視著嚴闕的這段時間裡,悄悄地自心底冒了出來。 她記起他與她跌下樓時,他護著她的模樣。被嚴闕觸摸過的腰際停留了種酸酸麻麻的感覺,鼻尖也依稀聞得到嚴闕留在她身上的獨特氣息。 頃爾,如曦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任那種模不透的情緒,在夜裡緩緩凝聚成形。 她對嚴闕並不陌生,至少這此早來,嚴闕那張如同千年寒冰永不融化的面容,和冷得足以殺人的眼神,都令她記憶深刻。但這晚,她對他的印象卻完全改觀。 「嚴闕,你為什麼救我,為什麼危及之時不假思索地救了我?」如曦掛著柔和的淺笑,輕聲念道。「你是那種人吧……外冷內熱的那種人吧……」 五年前那個秋天之後,她便與嚴闕別離;原來那位老夫子病癒之後又回來教書。而後再見嚴闕,都只是在殿堂上為國事針鋒相對。她注視著嚴闕由一個無名官吏,直登丞相之位,她原以為他們可以好好相處,哪知年紀越長,嚴闕的諫言就越不留情。 嚴闕從來沒讚揚過她,只是不斷質疑她的能力,不容許她的作為有任何偏失。但今日長樂坊內的嚴闕,卻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她發覺他著迷於甜食,而且他喜歡她的長樂坊。 她的心有些亂了。 靜靜地待在房裡一段時間,如曦有些累,合上眼小憩,突然有陣聲音喀啦喀啦地,撞擊嚴闕身下的床板。 她恍惚間將模糊的視線移至嚴闕身上,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床板由下而上被猛力的踢了開來。 睡在上頭完全失去意識的嚴闕,被那力道一帶,整個翻下床。 「天啊!」如曦在這一刻完全清醒,她趕緊衝到床榻邊,趁他落地之前抱住了他,結果反被壓在嚴闕身下,動彈不得。 而且…… 「好痛、好痛、好痛!」如曦咬著牙,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嗚,她的胸啊! 二度受害。 「你在幹麼?怎麼跟個男人抱在一起?」床板底下冒出一名貌美女子,她螓首微傾,不解地望著如曦。 「抱你個頭啦,但還不快點幫我把他搬開!」如曦疼得大叫。 「嚴闕怎麼會在這兒?」女子由床板下的密道一躍而起,蓋好板子,再與如曦二人一起將嚴闕扶回床上。 「說來話長。」如曦雙手抱胸,疼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我上回在黑市聽見有人花一千兩黃金買兇想殺他,京城裡樹敵最多的就是他。」女子瞥了瞥嚴闕,以不干己事的調調再說:「不過他到底也是個人才,死了可惜!」 「黑市?你什麼時候去黑市的,怎麼沒帶我去?」如曦鼓起雙頰,生氣地道。 這就是她的女官蘭蘭,出生武林名望世家「弦月山莊」,有一身好功夫,但卻習慣幹啥事都獨來獨往,從來也沒想過帶她一起去見見世面。 蘭蘭是已去世母后的親侄女,也是母后唯一信任的人,打八歲就進宮,專職盯著她這個沒定性的小皇帝。除了前幾年逝世的母后,世間只有兩個人曉得她以女兒身統領天下,一個是蘭蘭,一個則是蘭蘭找來照顧她身子的御醫。 在如曦的記憶裡,蘭蘭是個什麼都會,長得漂亮、武功又高的好表妹。蘭蘭小她兩個月出世,同樣的年紀,卻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讀四書五經行軍兵法,甚至還有一手舉世無雙的好廚藝。 如曦這身煮甜食的本領,就是蘭蘭長年調教下教出來的。後來煮著煮著,想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好到什麼程度,才逼蘭蘭弄出這間鋪子。 「我又不是去玩!」蘭蘭接著問道:「不過他怎麼睡得這麼死,連翻下床都沒知覺?」素聞丞相嚴闕才逼諸葛,又武藝高超,今日看來不過爾爾。 「他中了離魂香,你曉得的,就是很厲害的那種。聞了之後平常人會毫無知覺睡個十天八天,有武功底子也差不多得昏死個三天五天。」 「難怪這樣都醒不來。」蘭蘭伸出手指,對著嚴闕那張硬邦邦的臉戳了戳。 「不過嚴闕怎麼那麼不濟,居然會著了人家的道。」 「呃……其實,是我無意間撞到他的胸口,他才會吸入離魂香的。」如曦回想起當時情境,自己想必給了嚴闕猛力一擊。她慌亂的時候,完全是沒有理智的。 「活該!」蘭蘭再戳。 「別鬧他了!」 「之前外頭那地不廝有告訴過我嚴闕常來長樂坊,這會兒在長樂坊出事,可真是自找的。」蘭蘭完全不覺得嚴闕受這傷值得同情,她又戳了戰他。「下次到長樂坊記得要帶隨從啊,不然我怕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曉得他沒帶隨從?」如曦實在不得不佩服蘭蘭的聰慧。 「想也知道他不會帶人來。堂堂丞相是甜食坊的常客,給人知道,不笑掉人家大牙了嗎?」人多嘴雜,這是一定的。 對嚴闕沒啥興趣的蘭蘭收回手指,朝著如曦道:「走了,該回宮了。」 「好啦,你先回去啦,有什麼事情等他醒來再說。」 聽見如曦的答話,蘭蘭瞇了瞇眼。「什麼等他醒來?已經快五更天了,你還要待到他醒來?慢著,你該不會是玩到忘記待會兒還有個早朝要上,群臣將聚集討論嶺南乾旱之事吧?」 「啊!」如曦張大了嘴。 「我就知道!」蘭蘭訕訕而笑。「做皇帝能做到像你這麼不負責任的,還真是少見。」 第二章 四更朝臣宮外守候,五更天子早朝。 雖然祖宗沒有立法規範當皇帝的一定得每天上朝和臣子商議國事,但回溯過往先人,卻個個皆日日勤政以免背負昏君惡名。 只是如曦英年早逝的父皇因為太過勤奮而積勞成疾離開人世,甫出世的她又讓母后謊稱大病小病不斷,當時適逢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際,於是便有大臣上奏改五天例行一次常朝,其餘雜項由眾臣分擔處理,以免她這個小皇帝太過勞累。 只是如果當年提議五日一朝的臣子們曉得她竟把閒暇時間拿來搓湯圓,一定會吐血身亡,然後哭著下到九泉去跟她父皇告御狀。 由長樂坊密道一路走回宮裡,頭上是京城最熱鬧的天街,在白天,偶爾還會感受到馬車和人們腳步聲傳來的震動聲響,現在天還沒亮,所以幽長的隧道裡一片寧靜,還有著雨後濕涼。 先祖開國之初動亂不斷,於是開挖了底下這條密道,由皇城寢宮至百里外不毛之地,以備危急時帝王可迅速逃出皇宮,可後來天下太平,也就荒廢不用,除了皇帝對其子嗣的口耳相傳外,宮內也沒人再記得這條密道。 幾十年間京城繁華起來,密道上於是成了人來人往的熱鬧天街。長樂坊動土時,如曦就刻意選擇建在密道的出口之上。這樣,無論何時想偷偷溜出來,都不會是件難事。 「嚴闕看來沒法子即時醒來,早朝沒了他這個丞相壓著,待會兒肯定會一團混亂。你有辦法自己一個人裁決朝臣們的建言嗎?」蘭蘭拿著火把走在如曦前頭。 「放心啦,我等一下面見群臣時什麼話也不多說,儘管讓他們提方法救治旱災,至於最後的決定就拖到嚴闕醒後,讓他去擺平吧!」 「知人善任是件好事,但是自從長樂坊落成後,你好像都把分內事拋結底下臣子,然後埋在廚房裡不肯出來。現在想想,當初無聊教你煮食,還真是錯了一大著。」蘭蘭嘴裡碎碎叨念著。 「能者多勞啊!我父皇當初就是太勞累,心力交瘁而死的,難道你也想我重蹈父皇覆轍嗎?」 「伶牙俐嘴的,你勤政時若也能這麼厲害就好了。」走到地道的盡頭,蘭蘭伸手往上一頂,頓時黑暗消逝、光明乍現。 「我再厲害也比不上朝臣們的腦筋動得快,更何況當皇帝的如果聰明得不得了,那那些毫無用武之地的臣子們豈不是要可憐了嗎?」 「是是是,您說的是。先上去吧!」蘭蘭推了如曦一把,讓她離開隧道,然後再減掉火把跟著爬出來。 「對了,你怎麼沒問嚴闕為什麼會出現在長樂坊?」如曦問道。 「還用問嗎?那個做事一板一眼的傢伙肯定得罪了誰,才會被刺客亂砍一通。然後你又不小心忘了我的叮嚀,用我安排在你店裡當小廝保護你的打手救了他。」蘭蘭起身後忙著整理床鋪,將繡著龍騰的絲綢被子重新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