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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夏衣    


  琉璃有些暈頭轉向,連腹內絞痛都忘了。

  冷不防,一陣倉卒的腳步聲襲來,兩人趕緊找回迷亂的神思。

  只見一名男子拉著褲帶衝了過來,對著擋在路中央的他們,不耐煩的喝道:「有病是不,大清早的,站在茅廁前卿卿我我!」

  琉璃驚醒般一震,飛速脫出朱延熙的懷抱,沒落定就拔腿奔跑,目標是——唯一的茅房。

  「喂,你幹嘛?」陌生男子見她身手矯健,錯過追趕時機,悔恨不已。

  「我先上!」宣告完畢,琉璃嬌柔的身子已消失在茅房。

  男子急得跳腳,不滿的瞪著朱延熙,「搶茅廁搶得那麼勇猛,有必要嗎?」

  「多謝誇獎、多謝誇獎。」二王爺笑容粲然。

  ☆ ☆ ☆ ☆ ☆ ☆ ☆ ☆ ☆ ☆ ☆ ☆ ☆ ☆

  清晨,陽光普照。

  朱延熙抱著昏迷無力的琉璃離開位於城外的簡陋客棧,雇了馬車進城。

  行進不久,馬車便被攔下了,幾名身強體壯的男子圍在馬車外,正經八百的樣子嚇得車伕不敢動彈。

  幾位男子紛紛掏出藥包,恭敬的稟報,「各家藥店最好的藥都在這,專治痢疾拉肚,大夫說一吃就好!」

  朱延熙點了點頭,挑著人吩咐,「你留下來守車門,你去找熱水泡開藥再送過來,剩下的到後面去跟著,別太招搖。」

  這群人是朱延熙進客棧前,已聯絡上的侍從與護衛,一直隱藏在周圍,沒讓琉璃發現。

  拿到了藥,朱延熙回車廂內,輕柔的抱起琉璃。「姑娘,吃藥,吃完了就不拉肚子了。」

  「嗚……痛,別吵。」琉璃痛苦得不願醒來,後庭脫裂般的疼,折磨著她只想倣傚死屍一動不動。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用那麼強的瀉藥想害他,結果報應到自己頭上,朱延熙忍住幸災樂禍,體貼的餵她服下藥水。

  「好難喝啊……」琉璃一邊吞嚥一邊哀號,整個人毫無精神,恰似幽魂。

  朱延熙歎了歎,從沒照顧過病人,希望她振作精神,和往常一樣活潑狡黠,他最喜歡她那一面。

  「誰教你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只能吃藥了。」說著,伸手欲擰她一把。

  手指在觸碰到肌膚的瞬間,她勞累的倦容深刻的映進他眼中,朱延熙不由得頓住,胸口隱隱一痛。

  「真那麼難受?」擦拭她額頭的汗珠,他驚奇的感覺到自己居然有種早知今日,當初不如他喝瀉藥,免去她受苦的念頭。

  「嗚……我後悔了。」虛脫的琉璃哭訴聲細若蚊嗚。「以後……絕對不沾一點點瀉藥。」

  她楚楚可憐的神態真是動人,朱延熙的疼惜之情隨即被玩性取代,邪惡的想著今後她若不乖,還是可以下點瀉藥令她變得可愛。

  只是他嘴上卻依然柔情滿溢的安撫,「是我不好,害你喝下一整碗的瀉藥。」

  他一副恨不得代她受苦的態度,引起琉璃的猜疑。

  她躺在軟墊上,稍稍側頭,凝望朱延熙真誠的臉,找到切實的關懷。她有些訝異,他在向她認錯?

  他關心她?不帶半點虛假?

  琉璃認真思索,自己受苦受罪,其實怪不得朱延熙,是她自作自受。可聽到他飽含歉意的安慰,她的情緒平復不少,甚至愉快了許多。

  「你……知錯就好,我也不是……嗯,很討厭你……那個……」心中有個聲音,不停的在為朱延熙說好話,影響了琉璃的思緒,害她口齒不清。

  他一直在照顧她,雖然不忘欺負她。

  他對她很溫柔,餵她吃藥,抱她上茅房,那麼體貼,雖然曾經欺負過她。

  可是他並沒有在她最難受的時候不理不睬,這已足夠證明,他是個很好的人,而且他還答應幫她離開那個家。

  琉璃愈想,對他的怨念愈少,慢慢釋然,淺淺的笑,她平和道:「我也有些不是之處,我們言和吧!」

  朱延熙心思靈敏,一看便知琉璃內心的轉變。

  見她態度和緩,眉眼和善,俏麗的瞼微帶甜笑,他的胸口驀地爆滿,泌出燥熱的衝動,直想印上她粉嫩的雙唇,纏綿吮吸一番!

  「你真可愛。」他的聲音沙啞了。

  「閉嘴。」琉璃難為情的別開眼,沒勇氣迎接他火熱的視線。「現下去哪?」

  問了半天,聽不到答案。

  她又怏怏的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叫我閉嘴……」

  「咿——你這人真討厭!」賣什麼乖!

  「現下,正在回馮家的路上。」朱延熙撩開簾子。

  風吹進車廂,馬車滑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更加清晰。

  琉璃一下子怔住了,儘管相信二王爺有能力保護她,家人的猙獰面目仍令她對回家萌生了消磨不去的恐懼。

  「有那麼可怕嗎?」朱延熙見狀,顧不了禮數,握住她略微冰冷的小手,給她溫暖。「瞧你臉色都變了。」

  是什麼樣的待遇,讓她對自己的家產生如此的不安與惶恐?

  諸多晦暗的猜測令朱延熙英俊的臉覆上陰霾,與琉璃相處的時日不多,但他已瞭解到她是個堅強狡黠的女子,能教她聞之色變的「家」,必定曾經傷害過她。

  否則,她連作為番王的他都不怕,怎會恐懼自己的親人?

  「我……是庶出的孩子。」藥效終於發作,琉璃的身子漸漸舒適,撐起而坐,靠在窗邊,呆呆的瀏覽外面的景象。「小時候,我不懂韜光養晦,愛耍小聰明,吸引大人的注意,結果,惹大娘她們不高興,吩咐廚子在我的膳食內下藥,害我病得很慘。

  「照顧我的人,即使在知道真相後也愛莫能助,為了不受罪,我開始裝病,不敢再招搖了。」活在自己的家,卻像寄人籬下,多年的委屈再難壓抑,琉璃蒼白的容顏浮現出隱忍的苦楚。

  「在家中,必須事事小心、步步為營,一不謹慎,就會遭到報復,而那些傷害你的人,還是你的親人。」她無力的笑,有幾分淒楚。

  「為什麼你不早點逃呢?」話問出口,朱延熙反倒慶幸琉璃逃得晚,倘若她早早離去,他恐怕會錯過與她相遇的可能。

  「準備不充足。我很少外出,卻也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過,有了逃離的念頭後,我便暗中積攢財物,只是仍不足夠。」離開以後,必須到遙遠的地方才能逃過追捕,但那個遙遠的地方是何處?

  她茫然的垂頭,看不見將來的方向,不曉得哪裡是理想的容身之處?

  「若非成親的聖旨降臨,我本想再待一陣子。」琉璃幽幽一歎。

  朱延熙舉起手指,揉了揉琉璃額際的穴位,使她不能哀傷,只能徬徨的凝視他。

  他很高興,她願意坦露心事予他知曉,這證明她不再抗拒他的關懷了。「一個人浪跡天涯?你不怕嗎?」

  「我更怕……掩蓋本性,掩蓋到有一天,失去自己的意志。」

  她的回答,撼動了朱延熙的心。

  他見過太多人放棄堅持、迷失本性,因而覺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一顆率真的心。

  而琉璃,擁有他喜愛的、尊敬的那顆心。「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朱延熙柔聲問。

  實際上,侍從們找到他時,已稟告過他,一同落河的姑娘是馮家小女兒。查出她是誰並不困難,不過他要她親口說出來,清清楚楚的得到她的誠意!

  「……琉璃,馮琉璃。」念出自己的名,琉璃白嫩的雙頰泛開兩朵紅暈。

  一番傾訴過後,心裡寬鬆不少,她赫然發現,自己多麼需要人陪伴與關照,或者僅僅是傾聽她的心聲也好。

  「二王爺,你為什麼肯幫我?」琉璃癡癡的問。

  她對他並不客氣,然而他始終溫良和善,儘管偶爾會欺負她。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強者,琉璃平心而論,朱延熙算是不錯了。

  「因為!」吊人胃口般頓了頓。

  「什麼?」專注他微微開闔的雙唇,琉璃身體發熱,懵懂的摸摸自己的額頭,不曉得是不是病了?

  朱延熙摩挲了她的手一下。「我喜歡你這樣的姑娘。」

  他掛起動人的笑,說得真誠無比。

  琉璃慌亂無措的抽回手指,怪不了他的唐突,回想起他幾次狠狠欺負她以後又百般呵護……她實在無法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

  可她又很在意,他的喜歡意味著什麼?願意像對待常宵那樣,與她結為知己?還是把她當作不懂事的孩子?

  琉璃迷惘的凝視朱延熙,盼望他說得更明白一些。她非常在意,

  有多少年了,被關在家中,識人有限,大家都以為她空有容貌沒腦子,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聽人說過「喜歡」這樣的話。

  馬車徐徐停下。

  車廂外,侍從低聲稟告,「王爺,馮家到了。」

  琉璃聞言,嚇了一跳。「是誰在說話?」

  「我的侍從。」朱延熙解釋。

  「幾時出現的?」聽那語氣似乎來很久了?

  「別管這些閒事,需要我抱你下去嗎?」朱延熙先下車廂,再探身詢問,親暱得像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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