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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梁鳳儀 「大姊!」我重重地放下茶杯,異常生氣,把聲音極力壓下去,免騷擾鄰座。「你別天真,好好地面對現實成嗎? 我們的母親只捎在一塊兒呆上24小時,就會得把你嘮叨到發神經!人的耐力有限,這跟孝道無關!」 況且,誰個父母願意看到自己兒女變得無依無靠,莫說成為棄婦,就是單身終老,他們也可能覺得丟臉! 望子成龍是天下父母的情懷。在重男輕女的惡勢力下,容不得家中有獨身女兒! 硬逼父母的關愛變成怨懟,是最傷心的無奈,大姊差點要在公眾場合哭出聲來:「我要不離婚也不成,他那邊逼得緊,雄年已經屢屢跟我談條件,差不多天天吵」 「你不跟他吵成不成?」 「我忍受不了,他老是三更二鼓才回家來,跟那頭好得不得了!」 我深吸一口氣,很認真地說:「大姊,我沒有時間再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我的建議。這一次,你可要聽清楚,你必須以靜制動,不可再跟他吵,這頭婚姻不是可以吵得回來的!你愈是凶神惡煞的樣子,歸雄年的情婦益發顯得小鳥依人,百般可愛!」 大姊拿手掩住嘴,怕自己驚叫起來。 可憐女人受了刺激,總會變得神經質,「大姊,你自己想想,既然沒有寧為玉碎的條件,只好瓦存!」 沈寶河中學一畢業,多念一年秘書科,就考進歸雄年家族銀行去當見習秘書,才半年日子,遇上學成回來的太子爺,就結了婚! 我的心驀地往下一沉,在機構裡遇上太子爺才結的婚!不會這麼巧! 大姊半生只曉得當少奶奶,外頭風大雨大,她見都未曾見過。溫室中的玫瑰,連太陽過猛,也會得凋謝,遑論其他! 與其全盤敗北,半生不死,倒不如謀求打個平手,共存共榮,便宜了姓歸的,也叫沒法子的事! 「大姊,他負擔你贍養費,你又能撈到多少?就算一大筆8位數字,你都不曉得如何管理?反正求的是豐衣足食,拿著他的信用卡,喜歡什麼買什麼,以物質彌補心靈空虛,總好過人財兩空!」 「知道他別有所愛,很難忍這一口氣」 「我相信對方也一樣很難容忍你!彼此彼此,半斤八兩而已」 「什麼?她算老幾?竟然打算遲來先上岸?」 「大姊呀!男女私情,跟講求學識一樣,達者為先。 現今的情婦沒有尊大婦為前輩的義知總之,勝者為王,」 「那娼婦真的要搶我寶座!」 「既知來意不善,何苦拱位讓賢?自己打好了的江山,讓人家坐享太平,世間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那麼就由得你姐夫兩頭住家了嗎?」 「事已至此,他能養夠三頭、四頭,你還樂得鷸蚌相爭,坐收漁人之利!最要緊名正言順的只有你沈寶河一人就成了!人前人後,你始終是歸雄年夫人,再得寵的還是無名無分之輩,休想跟在姓歸的後頭出席名流夜宴,這口委屈齷齪氣,愈是跟姐夫講心的人愈是難以下嚥!一定三朝兩日就苦纏不息,輪到他們大吵大嚷,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 大姊現今背水一戰,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這等男女私情上會得如此決絕利毒!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不站在自己的親人旁邊,幫一把忙。 我敢肯定歸雄年的情婦如有姊妹,定必努力扮演我如今的角色,有著同等的心情。 「寶山,明知他對不起我,還要跟在他屁股後頭討一口安樂茶飯,我何以為人?老早知道有這個收場,我寧願學你自食其力,」 「大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舞台上的每個角色,都有不相伯仲的難度。」我安慰她:「我也會得想,寧願有個像樣的家,志不在朝朝暮暮的恩情!總好過在外頭風吹雨打,再強的女人自己站在人前,會得矜貴到哪兒去?不是局中人,不明所以!況且,服侍一個老闆,總舒服過應付整個董事局的兒」 大姊聽了我這篇話,心平氣和得多:「是的,骨氣也要有金錢支持,無權無勇,躲在娘家偷生,也不見得有何自尊!」 大姊是開竅了! 「對啦!大姊,只要你肯妥協,他沒有不讓步的道理。 你試試努力扮演一個完全被害的角色,贏得小姑、子女、親朋戚友甚至輿論的支持,你的勢力就大了!」 「歸雄年似很愛她的模樣!」大姊垂下了頭。 「歸雄年也曾愛你!」 「人是善忘的,只顧眼前。」 「那也不見得愛她,等於—定不愛你,他肯三更二鼓還回家來就是證明,你別胡亂衝動,自毀長城,此其一。 而且,歸雄年愛那女人愛得是否足夠是個關鍵性的問題,只有愛她愛到難以控制,對方才可為所欲為,此其二。」 情場如商場,都是戰場。你要收購,還真要買家肯出個好價錢支持。針不刺到肉不知痛,除非收購對像前景明朗,否則誰不贊成一動不如一靜?再說,應付收腳行動的法子之一,是籠絡諸侯,呼籲爭取所有有能力影響局面、手上持有股權的眾親朋戚友、社會人士,都站到你的一邊去,再下來,孤注一擲,來個反收購行動,又有何不可? 「寶山,有妹如你,我真正安慰!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找你商量,總會尋出個辦法來?」 我苦笑。賣花之人插竹葉: 「我走了!還得去赴宴!有事就給我搖電話好了!」 「寶山!你自己呢?」大姊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怎麼了?」 「你有36歲了吧,還是37?」 「還未足35呢!」 「你計西曆?」 「當然。」 「35也不小了!你打算就這樣子過一輩子嗎?」 不然怎麼樣呢?登報紙徵婚? 「聽你剛才的說話,就算故意說來安慰我,也必有幾分真情在內。況且,姊妹上頭,實話實說,如此年年月月,春去秋來的枕冷襟寒,也很難受!」 我當然有過一頭撞進浴室,照頭照腦淋個蓬蓬冷水浴,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晚上。 只是親如姊妹,也不便,更不想傾吐。 職業女性能征慣戰,報喜不報憂,因為解決不了的困難,說謂了嘴,徒增牽掛,於事無補! 我更怕人家關懷過甚,處置不當,反成笑柄。誰敢擔保不會有人以悲天憫人的口氣,去報導我寒夜孤襟的淒苦,只怕翌日城內各路仇家,都笑歪了嘴! 我決非顧慮。友儕之中,有女友加官晉爵,調派至紐約左當份好差事,既是薪高職厚,尋且有機會申請為永久居民,其實是雙喜臨門。誰知她一時不慎,在給朋友的信中略道美國東岸嚴寒,上班勞累,香港滿城立即傳頌,這位小姐在被邦飢寒交迫!差點沒把她說成潦倒街頭,無人問津! 商場上見慣了刀來劍往,小心眼的人實在太多,都容不下別人的風光。伸長脖子看見你老是風生水起,等來等占都沒有時差運蹇的話,他們就會乘勢誇大,製造假象,實則志在平衡自己心頭的妒嫉! 我怕極了江湖是非,故此決不供應任何易於為人誤導的資料。連親生姊妹,都信不過! 捷克水晶廠來了位總經理,老婆跟著一道來免費旅遊。我招呼他們吃頓晚飯,略盡地主之誼。 才坐下不久,竟看到孫世勳出現。我好奇怪,一直蹬著他,不明所以。 他倒很大方地走上來,跟嘉賓握了手,還說:「我走到麗晶酒店門口.才想起秘書小姐告訴我,改了在半島酒店晚宴,來遲了,對不起!」 孫世勳轉面向著我,輕聲用廣東話說:「章老要我來跟你偷師!」 我笑。 多麼實用而可喜的借口! 酒過三巡,捷克洋鬼子雅興大發,把我請到舞池中共舞。 孫世勳只好禮貌地跟洋婆子成了一對兒。 嘉地斯的舞池很細,來這兒吃晚飯的人又都不一定有此雅興,故而只得我們兩對人在充撐場面。 跳過了兩支音樂,孫世勳有意無意地交換舞伴,把捷剋夫人物歸原主。 「你的舞,很輕盈!」孫世勳對我說。 「江湖伎倆,總有一兩度,以之應變!」 我們都笑了。 以後就沒講話。 悠揚悅耳的樂音源源不絕,老是沒停。 孫世勳握著我的手,收緊了一點點,輕微地摩沙了幾下。 我是覺得的。 一旁的捷剋夫婦,向著我們滿眼含笑。 我尷尬得下意識地把臉略藏在世勳的胸膛與肩膊之間,不敢動,也捨不得動。 嘉賓住在麗晶。晚飯後堅持不讓我們送他們回酒店去。 「讓我們兩老漫步走回去,欣賞一下香港夜景,美麗如我們出產的水晶。」 我們其實是老朋友, 5年前孫氏已開始代理他們的水晶產品,鉛質本不及其他牌子的重,勝在雕工精細.配合香港中喜歡花巧的口味,故而銷路甚好,貿易夥伴的關係因而也甚是親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