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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梁鳳儀 看樣子,羅氏父子寧可犧牲訂金,不肯再冒險投資。 果然不出惜梅所料,羅致鴻對她說:「撻訂吧!」 惜梅心有不甘,她悶聲不響,管自籌算。 這些年來,一直跟在丈夫與家翁的屁股後頭任事,不論如何的精打細算,長袖善舞,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還是她姓宋的叨了姓羅的光。 惜梅是有一點不甘不忿的。 不是說自己小家子器的問題,而是實情有令惜梅難堪之處。 好幾次分明是她的市場調查功夫一等一,在比較了年青人成家立室的數字與個人薪金升幅之後,還仗著三吋不爛之舌,得以與一間中型銀行攜手推行一個「幸福家庭」的供屋計劃,效果宛如牡丹綠葉,相得益形,把羅氏興建的中小型住宅以高出而位百分之八強,全部於預定時間內售罄。 惜梅實在居功至偉。 然,行內以至於行外人,往往將惜梅應得的稱讚減半,認定舉凡是附驥尾的,根本不交吹灰之力,也會得水到渠成。 羅家的那起姨媽姑爹親戚尤甚,老是笑吟吟的把那句:「大嫂,你真好福氣喲!」掛在嘴邊,相等於完全抹煞了人為的努力。 甚至有些羅致鴻的朋友,都會把手擱在他的肩轉上說:「老兄,你真是愛敬賢妻得可以,有甚麼功勞都盡往她頭上放。現今流行企業明星,你是力捧妻子無疑了!」 聽了這些話,惜梅不是不氣悶的。 無功不受祿,對得很。 然,當自己的而且確有汗馬功勞時,總應該實至名歸才好。 對於無非份之想的她,尤其易於感觸委屈。 這一次,是大好時機,一顯身手了吧! 反正羅氏上上下下人等都知道老太爺一言九鼎,甚至臨危授命,不可冉在香江下注。太子爺是完全準備言聽計從了。 如果就此時,異軍突起,贏了就心名重江湖。 當然,凡事必有正反兩面。 萬一這一鋪押輸了,就無人會為自己擋架,必須全部承擔後果。 惜梅在發揮壯志豪情的當兒,也不無少許疑惑與躊躇。 她把心事告訴摯友郭嘉怡。 當時她並沒有想過,自己需要的支持相信心來自閨中好友身上而非源於襟枕伴侶,已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郭嘉怡生性豪邁爽快,更不覺得有何不妥。反而義不容辭,悉心盡意地為惜梅排難解交,予以鼓勵。 「幾時都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郭嘉怡非常肯定的說。 「這並不表示你對七九之後有信心?」惜梅問。 「我對政治全無認識,何來信心?只不過,情況只有三個,其一是日後香港跟大陸無異,樣樣打成一片。其二是維持原狀,壞不到那兒去。其三是比現今更繁榮。有三分之二機會是對繼續投資的態度有利的話,何樂而不為?」 稍停,郭嘉怡又補充:「或者、會覺得我的這個算法不妥當。三個可能性的比重不一定均等。然,還是那句老話,成王敗寇,必須賭一鋪。如今你放棄了這個機會,將來也一定要另外押一鋪大細,始終贏的話,何不早早飛龍在天?注定輸的呢。劫數難逃,也無話好說。」 這就是等於鼓勵宋惜梅放手幹去。 思而想後,宋惜梅終於拿定了主意。 不單為了得看了郭嘉怡的那番說話壯膽,最主要的還是宋惜梅對於香港人品性認識的深切,。 她完全無法相信,香港人那炒家賭徒,分秒必爭,磨穿了蔗都不肯輕率離場的性格,會作一百八十度之轉變,其時距九七還有那麼十多年的光景,怎麼可能就由著大好福地立時三刻變作一潭死水? 宋惜梅想,有三分鐘餘下來,香港人都會設法謀兩個機會翻兩次身,到最後一分鐘才會悻悻然放棄? 於是,她堅決以和誓把那幅灣仔近海旁的地王承購下來,獨力發展。 羅致鴻原本還取笑她:「太太,你似乎誓無反顧?」 「對,決不言悔!」 「大不了當不成獨當一面的地產巨人,就乖乖的繼位做我的羅夫人,是不是?」 語氣是無可否認的有些少輕蔑成份,然,惜梅不以為意。 大局還未定下來,未必不是自己吐氣揚眉的時刻。 日下,就由著丈夫耀武揚威一陣子好了。 果然,不出一年,轉機呈現。非但市面風聲鶴唳的信勢減弱,且正正如宋枯梅所料,港人豈是甘於寂寞,自白由著時光流逝,而不抓緊了大時代的風險作為暴發機會的,真實幾稀矣! 惜梅走的路也真的走對了。 她把地皮改建住宅,集中火力向準中資機構,拿他們作推銷對象。 那年頭,要港人有信心,率先投資本城的就是中資企業。這是非常順理成章的。 如此一來,要營運生意,必須派員駐守。這好比世界上的其他一總名城巨都,幾曾見過有市中心的住宅樓宇會租售不出的呢?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舉一反三,太多憑借令宋惜梅依樣畫葫蘆。 她細心視察、大擔嘗試獲得了肯定的回報。 一樁海傍大富,百分之七十為中資機構認購,投資全數口籠。 宋惜梅把守著其餘的百分之三十物業單位不放,堅持待價而沽。果然得心應手,一踏進八五年,地產已是一起興旺。 很明領地,宋惜梅的名望在建築界響亮起來了。 可惜的是,一得必有一失。 她完全逆料不到,事業上輝煌耀目的一次勝仗,其實是為她的婚姻埋下一枚計時炸彈,伺機引發。 理由至為簡單,男人沒有那幾個會喜歡身邊的女人蓋過他的鋒頭。 事業上的豐功偉績,必須唯我獨尊。 一旦被比了下去,自尊心有絲毫的挫損,他們都會尋找宣洩機會。 這個遠因,先造成了羅致鴻與宋惜梅夫婦之間感情的疏離。 只不過靜候著一個時機,有一位合適的第三者出現,婚姻就立即觸礁了。 如今回想起來,宋惜梅覺得自己愚不可及。 不是嗎? 一字般顯淺的道理,何以如此懵然不知。 聖經上有道:縱使你獲得了普天下,而失去了自己的靈魂,又有何意義? 自己的靈魂既然深深繫在丈夫的身上,當然是萬事以他為出發點,一點點的風光與閒氣,無可比擬。 緣何會輕重倒置若此? 當宋借梅瞥見了羅致鴻身邊出現了依人小鳥般的邵倩音時,她知道遇到強勁的對手了。 後果是至為明顯的,如果惜梅沒有敗下陣來,她壓根見不用逃到老遠的楓葉國來,借了要研究及拓展海外地產市場的借口,其實是養傷。 臨行前的那個月,對惜梅是肝腸寸斷的。 羅致鴻很坦白地對她說:「我離不開倩音,我們彼此需要著。」 既如是,離開的人只有她。 羅致鴻是說到底也不相信強如其妻,會在感情受挫之後,荏弱加斯,會得不顧一切地拋棄自己在香港的王國,往人地生玩的溫哥華,獨自謀生。 啟程前,宋惜梅沉痛而認真地對羅致鴻說:「正如我看錯了你一樣,你也看錯了我。」 原來女人至大的榮耀仍然維繫在墊愛的男人身上。 除非她不再愛他,再不緊張他,再不想擁有他,否則對方一旦變節變心,就是褫奪自尊的一個徹底行動,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成就可以抵償。 羅致鴻為此而愕然。 他把宋惜梅要子然一身,飛赴溫哥華的消息告訴他那由秘書身份轉變而為情婦的邵倩音時,所得的答案是:「請放心,她會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羅致鴻問。 「宋惜梅不是個會放棄個人成就與榮耀的女人,事情並不如此輕易就獲解決。」 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包含太多的意義。 總體來說,是令羅致鴻不安的。 他稍稍覺得邵倩音是橫蠻霸道了一點。 對於自己橫刀奪愛,非但全無愧色,還很有些趕盡殺絕的味道,羅致鴻很不以為然。 當然,他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心底裡稍微偏向髮妻的一面,多少是自各的迴響。 可惜,宋惜梅並不知道羅致鴻這個心理反應,否則旅途就不至於儘是淌淚的時光了。 既已無可避免地被推跌在地,伸手抓著地上的一把沙,總好過空空如也。 最難堪的還是無獨有偶,連郭嘉怡這麼個似是刀槍不入的女人,都弄出了大大的一宗桃色案件來,竟跟那個在金融界頗負盛名的沈沛昌鬧轟天動地的婚外情。 兩個情同姊妹的好朋友,竟然先後栽倒在愛情的陷阱裡頭,差點不能自拔。 比較之下,表面的復元進度,還是郭嘉怡遙遙領先。 過去的一年多,她在工作表現上最低限度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非但不如借梅般自暴自棄,且奮勇把心神專注在事業發展上頭。文窮而後工,成績有目共睹,更是百貨業內不容取代的第一把交椅人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