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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戀奴    


  -——

  「娘要你保證,從今而後不再同他來往了。」湯藥已經不再燙手了,她將它遞給千里。

  「為何?

  刺鼻的藥味在空氣間渲染著,有點苦澀,如同她的心情。

  「你先保證!

  「我……沒辦法……」豈是她保證就能了得的?打從一開始,不就明明白白的對寒劍情說過,只是一夜風流。然而他執意糾纏她,困擾她,現今又任意甩掉她,她不過是個附屬品,有何資格決定寒二少爺是否會再來騷擾她?那人性格決絕,打定的主意非做不可時,試問又有誰能懺逆他的心意?

  「沒辦法?!千里,你當真如此傻氣嗎?」蘇雨湘逐漸動怒。「寒劍情趕走咱們母女倆,又奪走整個寒家的產業,這般大逆不道的孽子,你還惦著他?玉笙有什麼不好?難道他就不能給你想要的嗎?」

  「如果千里能選擇,會落得現在的下場嗎?」決定權從未放在她手中過。

  「你現在已是錢花敗柳之身,而玉笙仍願意娶你過門,你說!這份心意咱們母女倆該怎麼還?」玉笙如此的好兒郎,她們母女做一輩子的牛馬都無法報答他!

  「娘——」千里忍不住嚶嚀出聲,手中的藥碗鏗然掉落地,翻倒的藥汁到處瀰漫,浸著她的淚水。「不要逼我好不好?讓我冷靜冷靜,千里知道該怎麼做的!別逼我……」太亂了!一下子是夢裡寒劍情的顛擾,一下子是現實寒玉笙緊追不捨的求親,她能怎麼辦?她該怎麼做?

  別再逼她了!

  ※  ※  ※

  沒有想過會再回到寒家,這個從小就讓她受盡屈辱的地方,已然變得不同往昔,只能用商個字形容——荒涼。

  是的,荒涼,眼前所見到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全都破敗荒涼,彷彿年久失修的古宅,再也不似印象中的富麗堂皇。寒家終於沒落,最後一代主持大局的斐水靈與寒流霜經營茶行失敗,遭人蒙騙,債台高築,只能沒落地躲在寒家大宅裡,等著寒玉笙賞她們口飯吃。

  原先沒想過再回這裡的,甚至要求只踏進一步,千里都不願意,她不是個念舊的人,更何況待在寒家時都是受人欺陵的回憶,能逃離得愈遠愈好;童年時痛苦的淵源,可怖得教人連想都不敢想起,寒家莊之於她,不過是個牢籠,將她緊緊束縛了十六年之久,而今好不容易能夠展翅高飛,當然不願意再度受禁錮。

  要不是她娘堅持想回來住住,要不是大哥以溫情攻勢再三勸導她,她才不想回來。

  「千里……」猶豫的一聲呼喚,發自站在千里身後的寒玉笙。

  千里緩緩回頭,迎著風笑望他。

  他不敢置信地遠照著她。

  微風吹動,揚起千里飄逸的髮絲、裙擺,蕩漾中,那張巧奪天工的美麗容顏一一令他心悸。她總算回到他身邊了,他的千里,他癡癡等待的千里,總算在出落得美麗動人之後回到他身邊,完成他的心願,這次他絕不會再讓她說跑就跑,千里是只屬於他的。

  火燙的目光,看得千里不禁不自在。「大哥……你……」她心中已有人駐居,寒玉笙不該逾矩才是。

  「千里……」他忍不住奔向她,迫不及待將她擁入懷中,感受這真實而美好的擁抱。「千里……真不敢相信,你又回到我身邊了!三娘說得沒錯,你只是一時被劍情迷昏了頭,終有一天會發現誰才是你真正的最愛,千里!千里!」他激動地一遍又一遍呼喚她的名字,十年來的愛戀在聲聲輕呼中訴盡。

  他的癡情和他的好,卻是她必須拒絕的,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她的夢中早已有人存在。

  就當作是憐憫吧,讓寒玉笙好好地擁抱她最後一回,從今以後,他們倆真的只能是兄妹。

  「千里……」沒發現她的異樣,寒玉笙仍舊沉迷於自己美妙的幻想中。

  該停止他的痛苦了。

  「大哥。」千里輕輕推開他,隔出一段距離。她自己就是感情的受害者,所以她知道游移不定的態度對別人是種多麼大的傷害,要讓他真正從夢想破滅的憂傷中站起來,惟有徹徹底底地毀滅他的幻想。

  「什麼都不用說了,千里,你離開他就好,你離開劍情就好,我什麼都不計較。」他愛她的心無怨無悔,願意包容她過往一切。

  這份愛,她無福消受。「對不起,大哥,我從來不曾把你當作親人以外的人看待。」

  「千哩?」俊逸的面客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對不起。」再看他一眼,就怕自己會心救。寒玉笙和她一樣都是失敗者,在愛情遊戲中跌得傷痕纍纍,若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別給憐憫吧!

  「為什麼……」他愛了她十年,十年!多麼久的盼望,多麼久的迷戀,她是他的所有,她怎能如此狠心?為何不肯接納他?

  從小到大,他不曾要求過什麼,唯一想要的——竟是這輩子最不可求的東西。

  但……為何千里的對象偏是劍情呢?那個陰沉伶騖,總讓她傷心哭泣的男人,他寒玉笙的愛,難道會比那個人少?為什麼?為什麼她愛上的人不是他?

  寒劍情傷了千里的心,他不過想彌合她疼痛的心,這樣做錯了嗎?卑鄙嗎?就算是卑鄙,就算是趁虛而入,他只要她,只要她而且呀!

  「我比他先愛上你,比他更寵你、疼你,甚至……比他來得安定,嫁給我有什麼不好?我能給你所有你在他身上得不到的!為什麼不選擇我?!」寒玉笙黯然的低吼,語氣中充斥著無可奈何的挫敗。

  「對不起。」無言以對,千里只有這句話可說。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他像發失心瘋似地摟她入懷,癡迷的吻欺上渴求了許久的唇瓣,好甜美!美麗得像場夢,如果可以不要醒來,他寧願永遠徘徊在這甜蜜的夢幻裡。

  千里沒有反抗,只是睜著眼冷冷眼看他。

  熱烈的唇繼續廝磨著,擁著她的雙臂不自覺地收緊,想將她揉入自己身體內。

  他的千里!

  「夠了吧……」冰冷的唇瓣泛不起絲毫暖意,寒玉笙的吻無法觸動她的感覺。

  再下去也無意義了,他的吻壓根不及寒劍情的千萬分之一霸道;雖然是很熱烈沒錯,但天性溫文的他仍保留了點溫柔,害怕傷害她,光這點,就輸給寒劍情了……

  「不夠!永遠不夠!」他絕望的吶喊,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臉龐,心神著迷的低哺:「千里……嫁給我,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永遠……不再讓你受苦……千里……」

  「這樣做我就會愛上你了嗎?」她幽幽道,淡漠的眸子望向遠處。她的心,早就被普誓言奪取的寒劍情俘虜了,現在的她已經是個無心的人,無心,哪來的愛可言?

  千里的眼裡沒有他!

  「那又如何?愛清算什麼?我不要求你愛我,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了!」不要,他不愛看她那空無一物的眼神,她在思念誰?她在渴望誰?為何美麗澄澈的眸子裡充滿悲哀?

  秋後的庭院裡,晚霞紅,看山迷暮靄,煙暗孤松。

  落日的霞光靜定於大地上,交融成溫潤的光彩,千里清炯的限眸略帶著霧氣,凝視成恆久的眷戀。「我是人,有自己的感情,不可能任由他人強迫的。」飄渺的身形漸漸遠離。

  「那你教我怎麼辦呢?」

  「忘記吧,惟有遺忘才能不再受傷害。」這句話是對寒玉笙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白色的人影消逝於樓閣裡。

  「千里!」他在偌大的宅院裡痛心呼喊。「我絕不放棄!」

  冷冷淡淡的黑眸燦出一絲光耀,遠遠望著前方樓閣上恍惚的女子。

  男人陰魅的面容,刀削似的下巴,狹長的鳳眼,似乎時刻都帶著挑弄——那是雙分外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尖挺的鼻樑,深刻的輪廓,不屬於純種的漢人所有,看得出曾混過蠻族的血脈,剛毅的側臉分明寫著冷漠,冰薄的唇瓣勾起笑痕,挑出嘲諷姿態。

  這般妖異的美麗臉孔,連紅顏都該自歎不如。

  精瘦的軀體身著俐落的勤裝,舒懶而優閒的躺在一方矮矮屋簷上。如此一個渾身都帶著冰焰的男人,似由幾千年的寒雪冰凍而成,經過烈火燒灼,化成人世間最詭橘難測的未定數。

  目光輕輕一瞥,炯亮的墨色眸子就變幻了千萬次,每剎那,每瞬間,都擁有無比絢爛的光彩;那雙眼根本不屬於人間,不該生於紅塵,妖鍵的瞳仁,詭異的目光,如同決絕而無情的妖鬼,在夜間設下陷餅,等待無知女子自動人殼。

  漆如烏木的長髮並未束住,任隨它齊肩委放,勾勒出一身的狂捐特質;風一揚,髮絲飄搖蕩漾,寸寸纏繞著他冷魅陰鴛的臉孔。

  瞳心惟一帶著柔情的金光,穿越重重距離,直直射向遠處的女子。

  她正欄闌凝思,秀氣橋柔的黛眉集聚著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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