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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於晴 河水竄進他的大嘴裡,他死命掙扎,等著那女人來救他,等了又等——等到他確定再等下去,仵作來驗他屍時,會以「自發性淹死」來終結此案。他內心一涼,看見水面上那若隱若現的女人正拿著釣竿,一動也不動坐在石上,目光仍落在他掙扎的身形上。 他渾身快氣爆,吃力地恨叫:「該死的女人……我若死了……必糾纏你一生一世……咕嚕……咕嚕……」 就在他快嚥下二十三年來的最後一口氣時,錯亂的視線忽地跳在她的釣竿上,開始脹氣的大腦意外地給了他一盞明燈。 極有可能是滿腔的怒火支撐他最後一絲動力,他的手臂突然冒出河面之上,在她連驚訝的表情都來不及露時,就緊緊抓住那魚鉤。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的書雖讀得不多,這句話,他還懂得! 他就當那蠢魚,死也不放手! 雙眼一翻,就此昏厥。 ※ ※ ※ 混蛋……混蛋……混蛋! 是誰找死,痛擊他的頭? 他被怒火沖醒,意識稍稍恢復的同時,頭又遭一重擊。他一張開眼,頓時眼冒金星,刺眼的光線差點戳瞎了他漂亮的一雙眼睛。 活了這麼大,從沒這麼虛弱沒用過。強迫自己適應光線後,發現四周的景物正以老牛拖車的速度往後移。 他愣了下,再一細看,赫然驚覺自己正被拖行中,而且是頭低腳高——雙腳高高被縛於粗棍,而頭垂在沙泥地上。 前方的背影嬌小又細緻,分明是之前那釣魚的姑娘。 「搞什麼啊?你懂不懂救人……」嘴一張,噗嚕噗嚕,污穢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他的嘴角。 「混帳女人!我會被你玩死……唔……」噁心的穢水滑過他的臉頰,滲到他的眼裡。就算是自己的,也備感噁心啊!那種腐臭的味道鑽進他的鼻間,讓他喉口蠢蠢欲動到難以抑止的地步。 「我跟你有仇是不是?有種的來單挑啊!你轉過來……惡……」腹腔內波濤洶湧,他甚至等不及下一波的噁心,就見粗大的樹幹迎面而來。 「喂……等等……等等……」他瞪圓了眼,叫:「該死的女……」「咚」一聲,他的頭受到撞擊,充滿咒罵的神智不受控制飛了出去,而他的內心只殘留一個念頭——他火大了。 如果他活過來,他要……他要…… ※ ※ ※ 如果他活過來了,他要親手掐死這個女人的父親! 不打女人是他的修養所致,他不想在二十三歲這一年破例,所以他決定痛揍一頓這個女人的父親! 讓她那個臭父親瞧瞧究竟教出了什麼女兒來?養不教,父之過,這句話他也讀過的! 輕涼的味道斥鼻,讓他心神緩了緩,渾身雖然微微刺痛著,但這點痛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還是微不足道?管它的,能活下來才該是最重要的。 他掀了掀眼皮,首進眼簾的是入夜的舊木屋,暈黃的燭光閃爍,反射在四周跟正在照料他的老頭身上—— 「公子,您醒啦?咦咦,何以用這般歹毒的目光瞧著我?」那老人訝問。 「你……是誰?」西門永氣若游絲地問。 「老夫乃村中大夫,你身受重傷,若不及時救治,只怕公子早奄奄一息,等候牛頭馬面來索人了。」 「你是大夫?這麼說……你不是她老爹了?」 「他?」 「我的救命恩人。」他鄙夷地答道。 「原來,公子是指寧姑娘啊。」那老頭略嫌輕蔑地答。 西門永聞言,燒得正旺的心火暫時擱下,瞇眼注視這自稱是大夫的老頭兒。 「你……被她虐待過嗎?」他問。 「啊?」 「還是,她對你見死不救過?」 「這……這倒沒有。」那老人一臉迷惑。 「那就是她曾下毒想毒死你了?」 「公子,我跟寧姑娘沒有任何的關係。」那老人澄清:「老夫乃李家村的人,家住前頭的村落裡,寧姑娘只是個外地人,平日也沒有來往,公子何出此言?」 西門永哼了一聲,沒有正面的回覆。 「公子,你的傷勢頗重,尤其你身中數刀,刀刀皆可見骨,一定得休養個把月上……還有你的頭跟背到處都是嚴重擦傷……」 「擦傷?」 「依老夫所見,公子您的仇人與你必有不共戴天的血海之仇,在你昏迷之後,還很殘忍地將你拖行數里之遠呢。」 不說還不會想起,一說,胸腔內的一把火又燒了起來。西門永費力移動他的頭,讓整間破木屋一入他的視線範圍內。 「總之,我會好就是了?」 「還好遇見了老夫,不然公子的小命可就……」 他不耐插嘴:「那女人呢?」就算不打女人,至少也要痛罵一番,他才痛快! 「女人?哦,您是說寧姑娘嗎?老夫也沒瞧見她……」遲疑了下,那老人忽地逼近西門永。 西門永被迫面對那張皺紋多多的老臉皮,正要脫口叫他滾遠點;這老人卻以說秘密的口吻壓低聲音說道:「公子,您若好些,就快些離去吧。我想寧姑娘她可能不怎麼歡迎你。」 「我可以感覺得出來。」西門永譏道。 「不不,我是說,她不單指討厭公子,老夫想,她的遭遇讓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接近男人了吧。」 近乎腥臭的氣體噴到西門永的臉上。一個堂堂的大夫怎麼連自己的惡臭都沒有發現?還是,只有在說這些渾話時,這老頭兒才會產生這種臭味?正當這麼想的西門永尚未接話,那老頭兒以為他有興趣,連忙道: 「寧姑娘她啊……身子已經不乾淨了,幾年前……」 「你閉嘴!」他沒好氣地說:「有時間在這裡道人長短,不如你去抓個藥方,治好你的口臭!」見那老頭兒一臉脹紅,心中更顯厭惡。「我衣服口袋裡有銀子,你自個兒瞧瞧藥方值多少,自己動手拿,拿了後就別再讓我瞧見!」 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氣不甚穩定,有話直說更是他的缺點。 當年,他大哥怕他命中戾氣過重,好勇鬥狠,為他換掉「勇」字,可惜很多事是命中注定,他脾氣就是與生俱來的,即使改為西門永,他仍然不認為一個「永」字,能改變他什麼命運;最多,就是「永遠」是西門家的養子了。 不過,雖他是個暴性子、品德也沒有多好,但也還懂得分是非,懂得什麼叫正氣。 那老頭兒難堪地走後,他試著要坐起,但苦澀的舌頭讓他陣陣的反胃,頭有些暈眩,暈眩到讓他以為剛走進來的姑娘是對雙生子……或者三生子? 不能示弱!他想道,硬生生地扶住硬床,撐坐起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名女子身上。這女子相貌清秀,差不多二十以下,一身樸素到破舊的衣物,連個頭簪都沒有,他瞪著她,一直瞪著她,忍住開口的衝動。他是個男人,不能欺凌女人,所以,他給她一個機會,只要她肯道歉,他照樣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等著等著,看見她盤腿坐下來,自顧自地吃起面來,他終於爆發了,破口罵:「該死的女人,你眼睛瞎了不成?看不見我嗎?」 她呆了呆,慢慢將視線轉向他。 「我的飯呢?」他沒好氣地叫:「你自顧自地吃,就算不餵我藥,至少要讓我吃飯吧?還是你以為我自己可以跳起來去煮飯?」 「我以為你不會餓。」她開口。 「是鬼才不會餓!」他雖傷重,但自認年輕強壯,復原能力很不錯,照他預估,只要他肯,七天之內離開這裡絕不是問題! 「這樣啊……」 她的屁股緊緊連在地上,一點也沒有要起身多煮碗麵的跡象。西門永憤叫:「你再去煮碗麵,你這碗先給我。」 她看著他半晌,才默默將吃了幾口的面遞給他。 即使沒有什麼胃口,他也要強迫自己用食,於是,他抖著筷子,勉強塞進口面—— 「噗,」他盡數吐了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我煮的面。」 「真的是你煮的?不是你從哪家的餿水桶裡挖出來的?」他脫口。 「我煮的。」 「老天爺!世上怎麼會有不會做飯的女人?又怎麼會讓我西門永遇上?」老天的捉弄差點讓他的頭髮都要燃燒起來了。 他無力地靠向牆。再吃一口,保證他會馬上暈過去,真的。 必須另外再找人給他做飯才行,否則他會活活餓死。 「救命恩人,煩你……」煩你到附近村落裡去找個廚娘吧,他給錢總行了吧?正要這麼說,脹氣的腦袋忽地閃過那老頭兒的話,皺眉:「你這附近就一個村落?」 「這裡只有一個李家村。」她面不改色地答,隨即想到什麼,補上一句:「這兒算是入口處,時常有人經過這裡。」 他嘴一張,對上她清澈沒有情緒的黑眸,然後,他又想起那老頭兒的話,閉上嘴,哼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