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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裴意    


  君昭陽好奇地斜瞥了一眼,只見錦盒中放了一條素面絲帕,絲帕上連朵繡花也沒有,就只是素素淨淨,一條再平凡不過的白絲絹。

  她心中突然一抽,像被針兒紮了一下,細細銳銳地疼了起來。她恍恍惚惚地望著那條絲絹出了神,本以為不會再流的淚水,竟然不聽使喚地悄悄滑落了下來。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竟還是千方百計勾她的心,她終於明白,這一生一世,他確實不打算放過她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任著她搬離了內苑暖閣而不留她?為什麼她在西苑邊廂住了三日,他不來見她?

  宮女見君昭陽落淚,這才明白這條絲絹大有文章,禁不住問道:「君姑娘,六皇爺送你這樣一條素帕,有什麼深意嗎?」

  君昭陽放下手中的針線,從錦盒中拿出那條絲帕。一滴一滴淚水都落在了絲帕上面。

  她抬起惶苦淒傷的眼,怔怔地望著宮女,低低哼起了揚州城裡每個女子都會唱的歌謠兒:「不寫新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是絲來豎是絲,此番心事有誰知……」

  聽著君昭陽輕吟的小曲兒,宮女終於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絲』與『思』同音,一條絲帕橫看豎看,滿滿的都是相思……」宮女感動異常地道,「六皇爺是在說他思念你啊!」

  既然相思,為什麼不來相見?想起那天在瓊苑風竹亭中他與寶妃交纏的身影,她的胸腔裡再度翻攪起欲裂的尖銳疼痛。

  她驀然咬破手指,在絲絹上用血和淚一字字寫下「心」字,然後拿起剪子將絲巾絞個粉碎,當空一揚,只見破碎的「心」字在半空中如蝴蝶般翩翩飛舞。

  宮女驚呼,道:「君姑娘,那絹子是六皇爺送的,是六皇爺的一番心意啊!」

  君昭陽淒然搖頭,熱淚淌落面頰:「沒用的。心碎了,便再也縫不合,縫不合了……」

  宮女正要勸慰她時,突然聽得院落中起了一陣騷動。內監總管領著一群宮中侍衛風馳電掣般地衝了進來。一路乒乒乓乓,聲勢驚人地直闖進了邊廂房。

  「是她,果然是她!」內監總管一見到君昭陽,登時直了眼兒,大呼小叫起來,「當日冒充無錫秀女秦婉儀,在迎暉苑刺殺皇上的女刺客便是她!」

  這番變故突如其來,宮女們嚇得渾身發抖,面色如土,一個較膽大的宮女挺身而出護住了君昭陽,說道:「安總管,這裡可是先皇遺詔,明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闖的鳳凰殿呢!您這般大剌剌地帶人闖了進來,莫非是想違背先皇遺命不成?」

  內監總管冷笑:「我是奉太后之命,特來擒拿女刺客到慈寧宮聽審的。六皇爺膽敢窩藏刺客,只怕這天大的干係他也得擔待下來,有先皇遺詔又如何?先皇遺命也保不住他了!」

  回身向侍衛們喝道:「把這女刺客押到慈寧宮,太后要親自審問!」

  侍衛們一擁而上,拽住了君昭陽纖細的手臂,君昭陽奮力一掙,掙開了侍衛的鉗制,也推倒了繡架,一時間,七彩繡線,零散一地。

  君昭陽面罩寒霜,神色高傲而冷凜地道:「別碰我,我自個兒會走!」

  侍衛們見她氣勢尊貴,凜不可侵,竟然不敢冒犯,任由她傲然昂首,自行舉步走出了西苑邊廂房。

  宮女們眼見內監總管和侍衛們帶走了君昭陽,個個魂飛魄散,惶然相顧,顫聲道:「怎麼辦?怎麼辦?」

  「咱們快去內苑暖閣稟告六皇爺,他肯定有法子救君姑娘的。」那較膽大的宮女畢竟機伶些,提起裙擺便往門外跑,匆匆奔向內苑去了。

  ☆   ☆   ☆

  紫帳低垂,幃幕飄揚。

  鳳翔皇子臥在雲氣帳內,赤裸的胸口纏著層層藥布。

  三天前君昭陽傾盡全力砍的那一刀,著實將他傷得不輕。還好他自幼練武,根基深厚,這一刀才不致於要了他的命,可也讓他躺了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虧得以前常拿匕首自殘慣了,挨得住那劇烈的疼,當日才沒讓君昭陽看出他的異樣。可君昭陽堅持要搬出內苑暖閣時,他卻再也沒有力氣留住她。

  最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將他傷得這般重,不想讓她愧疚痛苦難過吧——他沉思苦笑,什麼時候他竟也會為別人的心情著想起來了。

  「六皇爺,我已奪回了火漆密函,可那日我送寶妃回寶清苑時,正好皇上駕臨寶清苑,我沒有機會下手殺寶妃!」荊不棄皺眉道,「而且她也好像有了戒心,這三日來假借陪太后的名義,躲到了慈寧宮,慈寧宮戒備森嚴,我在宮外守了三夜,始終沒有動手的機會。」

  鳳翔皇子沉吟:「寶妃很會討太后歡心,要太后護著她不難。她已生異心,只怕會向太后揭穿咱們的秘密,我們得加快行動才行!五旗義軍何時可以趕到京城?」

  「五旗義軍兵分三路,日潛夜行,預計再半月便可以抵達京城。」荊不棄神色憂慮,「我只怕寶妃會在這之前先洩了咱們的底!」

  鳳翔皇子鎖眉,還來不及說話,卻見宮女慌慌張張奔了進來,叫嚷道——

  「六皇爺,不好了,安總管帶了一群侍衛闖進西苑邊廂,說君姑娘是行刺殺皇上的刺客,將她押到慈寧宮去了。」

  鳳翔皇子面色大變,豁然坐起身子,這一動牽痛了胸前的傷,他悶哼一聲,卻依然咬著牙起身,下了床。

  荊不棄跟隨他這麼多年,不曾見過他變了臉色的模樣,登時知道他想去救君昭陽,眼眸中浮上憂慮,說道:「六皇爺,您想去慈寧宮?不行啊,這一去是無比的凶險,萬一太后硬把刺殺皇上主謀的罪名扣到了您頭上怎麼辦?還是讓卑職護著您出宮避一避吧!您是中濴百姓的惟一希望,不能有任何閃失的啊!」

  鳳翔皇子披上外衣,掩住了胸前的紗布,輕哼道:「太后想要我的命,只怕也沒如此輕易!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她想在我頭上安罪名,也得顧慮先皇遺詔和八大國老的反應。你立即出宮去請八大國老趕到慈寧宮,此時此刻,惟有他們才鎮得住太后了。」

  他大踏步走出內苑暖閣,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過身來,神色冷懾駭人:「還有,你去查查誰是鳳凰殿的內奸。寶妃定然在鳳凰殿中安排了眼線,否則安總管怎會帶著侍衛直闖西苑廂房捉人?昭陽搬到西苑邊廂不過三日,除了鳳凰殿的人,還有誰能知道她的住處?」

  隨後趕來的宮女中有一人聽了鳳翔皇子的話,登時臉色大變,身子簌簌發抖起來。

  鳳翔皇子斜睨她一眼,冷冽笑了,對荊不棄道:「我鳳凰兒這一生最恨人家背叛我、出賣我——不棄,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荊不棄點頭,鳳翔皇子淡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跨步走出了鳳凰殿。

  ☆   ☆   ☆

  慈寧宮

  太后穿著黃龍袍,黃緞龍鳳裙,頭戴金鳳冠,端端正正坐在宣寧宮裡的金交椅裡,神色嚴厲地望著站在她面前,直立不屈的君昭陽。

  「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狐狸精,怪不得能把自幼在女人堆中打滾長大的六皇子給迷得神魂顛倒。」太后冷冷道,「在哀家面前,有你站著的份兒嗎?還不跪下?」

  兩個宮女上前,硬是架著君昭陽,在她膝窩裡一撞,迫她跪下了。

  君昭陽燦眸中閃出怒焰,抬起頭來,毫不畏懼地望著太后,臉上是倨傲不屈的神色。

  「太后,您瞧瞧,這女人就是這麼不懂規矩禮儀,也不知六皇爺究竟看上她哪一點呢?」寶妃站在太后身後為她捶著背,涼涼道,「不過就是仗著那張狐媚臉蛋迷惑住六皇爺罷了!」

  果然是她在興風作浪,君昭陽恨恨瞪著她,美麗的眸中閃著激烈凌厲的怒火。

  「六皇子當真只是被她的美麗迷住嗎?還是他就是指使她來刺殺皇上的主謀呢?」太后閒閒啜了一口香茗,眼裡有著算計及狠毒的陰沉光芒,「君昭陽,你身為叛賊之女,能夠冒充秀女入宮刺殺皇上,在宮中絕對有接應的人,那人是六皇子嗎?如果你肯老實招了,哀家還可以饒你一命,只追究主謀的責任。」

  君昭陽冷冷一笑,終於明白太后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扣上鳳翔皇子一個叛君弒帝的罪名。她傲然昂頭,道:「我在宮中惟一的內應,便是已被推出午門腰斬的樊公公。至於鳳翔皇子,他是民女的殺父仇人,如何指使得了民女?那日我上殿刺殺皇上,逃走時遇上了鳳翔皇子,知道他便是領軍屠城、殺我阿爹的兇手,所以故意委身給他。留在鳳凰殿中想找機會暗殺他!」

  她冷冷笑了,道:「太后若是硬要將刺殺皇上的主謀栽贓給鳳翔皇子,那民女也無話可說,只能說感謝太后替民女除去殺父仇人了。」

  太后眼中閃過一抹激賞的神色,道:「好一個聰明伶俐、能言善道又勇敢無畏的丫頭,怪不得沉溺於女色之中,卻從不對女人動心的六皇子會對你動了真情。你口口聲聲說六皇子是殺父仇人,既是殺父仇人就不可能是指使你的主謀,如果哀家硬要定六皇子的罪,豈不就真如你所說是栽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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