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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裴意 殷詠寧微微戰慄,彷彿又看到了當時商家詮那無情且不容抗駁的眼光。 「別誤會,我反對你們在一起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家世背景懸殊的關係。其實我早就知道無憶和你在一起了,但自始至終我沒反對過你們。」 「因為我也樂意見到無憶終於能夠學著如何去愛人,學著如何談感情──但前提是,他不能夠把感情放在理智前頭,不能夠因感情而影響到他的判斷力。」 「發生這件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無憶如此在乎你,在乎到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他對你的感情太深,深到成為他的弱點,這只會使得他做下足以令他致命的判斷。」 「而你的命和無憶的命是不能比的,恆憶財團的營運肩負著香港數十萬人的生計,恆憶財團一倒,就等於是倒了一個王國。而無憶就是足以執掌恆憶集團成敗的領導者,他自幼所受的教育都是為了將來繼承恆憶集團而儲備,所以他是絕對不能有弱點的,而對你的感情卻成為他唯一的弱點。」 「我不能夠原諒他竟然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和你在一起只會害了他,所以我不能夠再讓你們在一起了,你明白嗎?」 想起當時那心碎欲絕的記憶,滾燙的淚水烙過她的面頰,她按住心口,胸中有股燎燒般的痛。 商無憶看著她的淚水,伸出手,修長微冷的手指細細拂過她炙燙的每滴淚水。 「警方查出買兇殺人的主使者是我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叫杜正天,他因投資虧損而對我懷恨在心,所以用五十萬美元的代價,買了殺手要我的命,他在事發之後畏罪自殺了。而重案組的筆錄和調查報告中都說當時和我在車上的,還有一個台灣籍女子,可是我完全想不起來有關於那女子的事,所有與車禍相關的人和事,我都無法想起來。」 他迷惘地望著漸漸綿密的雨絲,如果痛也會叫人想念,那該是遺落的往事,卡在心裡一根最細的刺。 「我失去了六年前的一段記憶,我完全無法記得車禍當時的事,而那女子車禍時和我在一起,因「創傷後異常失憶症」的緣故,所以有關她的記憶也全部在我腦海中消失了。我記得任何人任何事,但就是無法想起有關於那女子的一切。」 他俯下頭來,溫柔地凝望著殷詠寧。 「我真希望能將一切記起來,可是我卻做不到,一切似乎就像一場夢,我在漆黑的隧道裡迷失了好久,當我好不容易從那漆黑的隧道中走出時,外面的世界卻也是一片黑暗與空白,我再也找不回那段消失的過去。」 她將臉埋在他的掌心中,任傾落的淚水流向他指縫間,蕩向他遺失的記憶荒野。 他們的愛情,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如果他不能想起屬於他們的過去,那他們的愛情也就無法繼續存在了。 第十章 「有時候,記憶是一種痛苦,你能夠遺忘,也許是一件好事。」殷詠寧抬起頭來,任淚水在雨裡交織,模糊她的視線。 「過去的事,就讓它成為過去吧,你不用勉強自己再去記起。」 她的淚,熨痛了他的掌心。當她佇立在他的面前時,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她似乎可以牽動他的靈魂,撩撥起他最深沉的激動和情感。 六年來,他心中彷彿藏著一個名字,一個身影,像一朵永不凋謝的紫丁香──而見到她之後,他心中那朵紫丁香突然有了最具體的形象。 商無憶望著她柔美的身影,暈黃的燈光,將她柔和地剪入夜色裡,像一束流離的月光。 「我知道我的過去必然和你有關,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便知道了,因為我的心認得你。」他微帶痛楚地撫著她的臉。 「記憶也許是一種痛苦,但遺忘更是一種痛苦,你知道嗎?我一直掙扎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找不到那段對我而言,最重要而且不容遺忘的記憶,失去那段過去,我好像完全失去了自己──而那段過去必定和你有關,為什麼你不肯承認,不肯幫我找回過去的自己?」 「因為我們再也追不回過去了。你知道嗎?一切都變了。」 她淒涼而哀傷的笑。「香港不再是昔日的香港,啟德機場關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嶼山赤臘角新機場──而你和我,也不再是當年的商無憶和殷詠寧。」 商無憶迷惑地望著她,雨水,從他的髮梢滴滴傾流,他雙拳撐頭,把太陽穴抵得生疼。 殷詠寧捉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再做出這種自虐般的舉動。 當她的手握住他的腕時,那熟悉的溫柔觸感讓他心中驀然震動。 他抬眼凝視著漆黑的夜空,細密的雨,一如被他遺忘的記憶和感情。 在他遺忘的記憶深處,似乎也有過這樣的一個雨夜,有一雙溫暖的手撫慰他濕冷的心──而現在他知道了,那雙手,屬於殷詠寧。 他反握住殷詠寧捉住他手腕的纖手,放到唇邊輕吻,溫熱的淚水浮上了他的眼眶。 淒楚的雨水無止無盡,如同氾濫成災的思念,洶洶而來。殷詠寧只覺心中湧起一種無法遏抑的痛,胸中梗著嚎啕欲哭的衝動。 「你,想知道過去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嗎?」她盈著淚光與雨水的美麗水眸飄過不悔與傷痛。 「我,愛過你──很深很深的愛過你!」 商無憶大為震撼,他望著她,不能說話,心裡像烽火燎原般翻騰著昏亂的情感。 「可是不管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不管我曾經多麼愛你,那都已經過去了,因為我不能忍受再一次失去你的心痛。」 殷詠寧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背對著他。 「我無法再一次忍受你從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流血的樣子,那讓我覺得好恐懼、好無力,好像我的整個生命和世界也隨著你一同崩毀。」 她流淚,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無憶,不管你是否能夠記得我,那都已經不要緊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也不能一起走向未來了。屬於我們兩人曾經共同擁有的,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回過身去,看著茫然若失的商無憶,含著淚光綻出一抹絕美的微笑。 「我明天就離開香港,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她走上前去,在他頰上烙印下一個令人心碎的吻。「再見,無憶。」 她霍然轉身,走向雨中的長街,頭也不回地離開。而望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商無憶沒有開口喚她,也沒有挽留她。 殷詠寧抬起頭來望著天空,不明白為什麼有雨的夜,卻是星月璀璨?每顆星星在天空裡眨啊眨的,就像無數只閃閃亮亮的眼睛,含著淚光看她。 今宵只有星月,只有星月能像當初一樣美麗。 她突然再也抑制不住心痛地奔跑起來了,她盡她所能地快快離開他。 一路跑過雨霧交織的長街,她可以感覺到他正看著她急速逃離的身影。 她知道他看著她跑,但他永遠不會知道──她跑,是因為她無法忍受離開他。 就這樣一直跑下去吧,不許流淚,不許回頭,就這樣微笑地走到盡頭。 她抹去眼中的淚水,對著天上的星月露出一抹淒迷笑靨。 也許真的會有那麼一天,他們能夠微笑著各自走過往事,然後在這地球上的某個角落,再次相遇。 也許那時他們能夠重新開始,重新認識彼此,重新再愛一次。 而屬於他們的過去,那星夜下的約定,還有曾經深深相愛的,記憶,都已經走遠了。 腳踏車的鈴聲,叮叮鈴鈴地響在古老寧靜而迂迴曲折的巷道中。 空氣在微雨中泛散著清新濕甜的花香味,遠處的花田,正是薰衣草將從灰綠轉成淡紫時的季節。 「我以為你來采薰衣草,沒想到你卻摘了一大堆桃子。」碧姬踩著腳踏車,望著車前籐籃子裡的一堆新鮮桃子,搖頭笑道。「難道你想將杏桃的香味加入這次所研發的新香水中嗎?」 殷詠寧一手扶著單車手把,一手將一顆啃完的桃子丟進車前籐籃裡,意猶未盡的果香氣息仍殘留在她唇邊,讓她舒服滿足地瞇起了眼。 「我只是突然很想洗個桃香四溢的澡。」她伸手撩開落到頰前的髮絲,腕上的藍寶石香水手鐲,鐲身裡流動的香水,在午後微雨的陽光中閃爍出蕩漾的光彩。 一個小小的人影突然從巷子轉角處衝了出來,跟在殷詠寧車後的碧姬眼尖先看到了,尖聲叫了出來。 「詠寧,小心!」 殷詠寧急忙扭轉把手,想要避過那個小孩,陡峭的下坡路卻讓她的單車完全失去控制,歪歪斜斜地向那個小孩加速衝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