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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齊萱    


  悲天憫人,是醫者天職,面對華佗超越現實面的慈悲胸懷,程普因完全瞭然,也不好說些什麼,遂維持沉默。

  「師父的意思是,萱萱可能也染上了相同的病?」楚楚難掩焦灼的問,總覺得自己與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之間,存在著一份難以界定清楚的緣分。

  「這孩子得的只是普通的風寒,沒有什麼大礙,開方煎藥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楚楚應是以後,他再轉對程普說:「但曹軍染上的,可能是水土不服的惡性風寒,程公,看來這場決戰,連上天都較悲憫勢弱人少的孫劉哀兵;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待會兒上了戰場,你們可得……」

  程普打斷他道:「我省得,老哥哥,雖說對方是侵略的敵軍,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自有分寸,絕不會辜負老天爺的厚愛。」

  「那就好,」華佗頻頻點頭稱許:「那就好。」

  楚楚懷抱已睏倦極睡去的幼女,對於那位尚未見過面的熾濤,已然生出極度的不滿,都什麼時候了,還讓女兒跟著上戰場?那個為人父者的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麼?!

  第二章

  在一片火光的映射下,端木愷扭頭回望那及時射出一箭、令他免於受創的人,大叫一聲:「森映博,是你!」

  「竇偉長?」森迎柏收弓的手僵在空中,也有些難以相信的問道:「真的是你?你是孫方人馬?」

  「這麼說,你是劉備手下了?」端木愷仰首暢笑道:「痛快!」

  森迎柏隨即下馬來,與他把臂說:「的確痛快,竇偉長,想不到三年不見,你驃悍依舊,以一敵百,銳不可擋。」

  「森兄又何遑多讓,真搞不懂憑你這般好身手,當年怎會輸給夏侯沉潭。」

  「你呢?你又為何要臨陣脫逃?」三年前在桑迎桐舉辦的比武招親擂台上,曾經針鋒相對的兩人,如今易地而處,竟同時發現與對方還滿投緣的,交談的口氣、方式與內容,自與過去大相逕庭。

  「我臨陣脫逃?」端木愷不改其自負本性,立刻哇哇大叫起來。「我那可是把機會讓給你們兩個,什麼臨陣脫逃?我端木寒衣自出生以來,就不曉得『逃』

  字該怎麼寫。」

  「你就是吳軍將士口中那個上得戰場後,就好像有十條命似,不怕拚完的揚威中郎將端木愷?」

  「誰說我不怕死來著?自遇佳人以來,我對於生命的態度,跟過去可已完全不同。」

  森迎柏見他眼底突現款款深情,馬上了然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是略一失神的端木愷問道:「你明白了什麼?根本什麼都沒說。」

  「但你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恭喜你終於找到所愛,能打動你的女子,其美好必不下於迎桐。」

  端木愷沒有正面回答他的推測,反而挪揄道:「那個女太守都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你還『迎桐』、『迎桐』的叫,不怕待會兒碰上夏侯猛,會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我才不信你們會不曉得沉潭已不在烏林。」

  「沉潭?」端木愷偏側著頭,愈感好奇。「不會吧?森兄,換做是我,就絕對無法與妄想跟我爭奪伴侶的人化敵為友。」

  森迎柏笑一笑,不欲在這仍算是戰場的地方多加解釋,只說:「你其實從來不想贏得美人歸,跟沉潭又怎麼可能成為情敵。」

  「那你呢?莫非也人同此心?」端木愷其實已猜到了答案。「所以心同此理。」

  果然森迎柏只繼續笑道:「適合迎桐的,本是沉潭。好啦,閒話少說,敘舊不急,且待徹底打退曹賊後,迎柏必再赴江東與你把酒言歡。」

  「說的好!」端木愷已經再度翻身上士兵為他牽過來的馬。「這裡已被你我剿除乾淨,就再往前追擊吧,剛才那一箭多謝你了。森……對了,你剛剛說自己叫什麼來著?」

  「如你一樣,當初遠赴東北元菟,我用的也是化名,其實我名叫迎柏,而非映博;至於那一箭,不過是我提早一步幫你除掉一個麻煩而已,何勞致謝,倒是我才該多謝你們營中的應大夫救了我的女兒。」

  端木愷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便叫道:「你非但不叫映博,你還是熾濤!」

  「你怎麼曉得我的名號?」也已回到馬上的迎柏問他。

  端木愷卻只擺了擺手說:「我得趕去與公瑾會合了,你則且回劉備帳中去吧,楚楚說等戰局稍穩,勝負已定之後,就要把女兒送回去還你呢。」

  「思萱!你見過她?」

  見他一臉狂喜,端木愷卻只感到百思不解。「從沒見過像你這種上戰場還帶著女兒的人,恐怕她才是你無心與夏侯猛爭奪桑迎桐的主因之一吧;沒有,我沒見到她,之前她一直在楚楚那裡休息。」

  「楚楚是誰?」在分道揚鑣之前,迎柏不忘問道。

  端木愷則在策馬的同時,拋下最後一句:「楚楚便是撿到並治好你女兒的應大夫。」

  剎那間,迎柏心中只有感謝、只有慶幸、只有歡喜,完全沒有想到很快的,自己就會發現,其實「楚楚」,還不只是「應大夫」而已。

  孫劉聯軍從赤壁渡江攻至烏林一役,主戰直打到隔天午後,曹操水軍大敗,只得遍尋陸路遁逃,而森迎柏取得劉備的諒解,又已完成諸葛亮部署交付的任務,便匆匆趕回營區。

  「爹!爹爹!」黑馬的身影才映入眼簾,身子已好了大半的小女孩就掙脫楚楚的懷抱,往前奔去。

  「萱萱,危險啊!」楚楚在後頭邊追邊叫:「萱萱,等一下,等你爹下馬,再過去不——」

  她沒有機會,其實也已經不需要把話給講完,因為那孩子已安然回到了她即刻下馬的父親懷中。

  「爹爹!」

  「小萱,小萱!」迎柏將他自有一股沉鬱之俊美氣息的面龐,埋入女兒的髮絲中。「下回再別這樣了,可知爹這兩日有多急多慌?」

  「既然會急會慌,為什麼還要讓小孩涉險?難道你不知道刀劍無眼,戰場是最不適合孩子待的地方之一嗎?」

  這把女聲好不熟悉!聽得迎柏渾身一震,但記憶中的那個曼妙人兒,對他說的,從來都只有輕聲細語,而且——。

  「爹爹,您冷嗎?也跟萱萱一樣病了嗎?」感覺到他的顫抖,小女孩慌忙抬起頭來說:「沒關係,娘會治病,萱萱就是娘治好——」

  「你說什麼?」因為太過詫異,迎柏竟忘了控制音量,陡然大聲問道。

  「我……」這下換小女孩不知所措起來。

  而在一旁老早就已看不順眼的楚楚,更是毫不猶豫的便衝上前去,對著那始終背側著她的熾濤說:「把萱萱給我,你這莫名其妙兼粗心大意的父親,輕率在前,凶狠在後,簡直就是——」

  迎柏抬頭轉身,與她正面相對,剎那間時空恍惚雙雙叫停,楚楚原本伸在空中想抱回孩子的雙手僵住了,話說到一半的小嘴微張,水靈靈的眸子瞪得老大,連呼吸都幾乎暫告停頓。

  而迎柏的情形,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卻仍得以率先出聲道:「若水?我的天啊!真是你嗎?若水?」

  不可能!不可能!隨著這三字心聲,楚楚開始緩緩搖起頭來:不可能!老天爺不可能對她如此殘忍,在她好不容易療傷止痛,在她好不容易恢復平靜,在她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在她好不容易『似乎』可以漸漸淡忘掉這個始作俑者的時候,竟又安排她赫然與其重逢、與其相對,這不活像是在撕開她好不容易才愈結的傷疤嗎?更何況她原本就僅好在表面而已。

  「若水。」迎柏一直牢牢盯住她看,再度喚她。

  是,她的確是若水沒有錯,那個眉目風情能教人沉醉,嘴角笑靨能令人銷魂,旋舞身影能讓人忘憂的若水。

  「我不是若水。」楚楚卻否認了。

  不!她怎麼會不是若水,即使相隔五年,她的髮式、穿著、態度都已改變,但她分明就是若水,因為她的髮絲依然烏黑,她的星眸依然燦爛,她的身形依然窈窕。

  「是,你是,不過是改了個名字而已。」

  「我已經說過了,我並非『不叫』若水,而是根本就『不是』若水,你認錯人了。」楚楚說完就想走。

  但比小女孩的呼聲來得更快的,卻是迎柏的手臂。「不!除非你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再不允許你無緣無故的失蹤!」

  楚楚聞言一怔,繼而扭頭瞪視他道:「他們說你現在官拜武鋒中郎將,那我就稱你為中郎將好了。中郎將,我既已不再是若水,你當然也就不再是昔日的『森爺』了,請問你,我憑什麼仍必須對你言聽計從?」

  「『不再是』若水?你終於肯承認自己曾是若水了。」迎拍的臉色稍霽。

  「好吧,我承認自己的確曾愚昧過,」她依然沒有做正面的回答。「現在中郎將是否就能高抬貴手,放過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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