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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齊萱    


  「竇公子想要什麼樣的酬謝?」迎桐冷冷響應。

  偉長聽懂了,仰頭大笑道:「姑娘就看死我一定會是兩位鎩羽者之一?」

  「你忘了這場比試另外有個規定了?」

  「就是姑娘有權下令剔除企圖鬧事者,是吧?」竇偉長自問自答:「其實我只想從姑娘身上得到一項酬謝。」

  「那你還得先過了今夜這一關!」最早向竇偉長下戰帖的那個人叫囂著。

  「打是一定要打的,你們急什麼?」竇偉長揮一揮手說:「不過這園內清幽,不好破壞風雅,可是涉及私怨,又不適宜在擂台上比畫;不如等我與桑姑娘談妥酬謝的條件,我們再出城去打個痛快好了。」

  迎桐已面露慍怒與嫌惡,甚至不願多說的扼要問道:「你要什麼?」

  竇偉長突然一個長身,飛掠到迎桐席前,驚得她迅速站起,卻見他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稍微湊近她的耳旁,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低語:「就要姑娘別再強顏歡笑,曲意求全,自己快樂開心才最重要。直接挑森兄吧,他一定會守住元菟郡並愛護姑娘,你難道還看不出自己猛藉酒消愁時,最心疼的人是他嗎?」

  原來他看到了自己心底的悲傷!迎桐因為太過訝異,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瞪住他看。

  「若非竇某生性不喜受拘束,又有殘疾在『心』,遊戲人間慣了,」竇偉長捉住了她發愣的空檔,迅速接下去說:「這回恐怕真會考慮安定下來,只是……

  這一切終究仍非竇某所求。」

  是因為自己身上的寂寞氣息,觸動了竇偉長不為人知的心事嗎?莫非這才是他真誠的另一面?迎桐心弦一顫,轉頭便問:「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顯然覺得自己想講的話都已講完的竇偉長,卻已拉開距離,又掛上了他吊兒郎當的笑容,並且放大聲量說:「只想要一親芳澤,桑姑娘。」

  「放肆!」王明搶上前來,一把就將迎桐護到身後去。

  「王總校尉,我只說『想』,又沒說真要付諸實現,你何必念成這個樣子?」

  「竇偉長——」森映博再度出聲,卻立刻被竇偉長所打斷。

  「森兄,別生氣,今晚就暫且讓這些人陪我玩玩,你的怒火還是留著化為力量,明日好一戰奏捷,贏得美人歸。」

  森映博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王明本來還怕他會第一個忍不住扑打上去,但在竇偉長朗聲大笑,往外走去的當口,桑迎桐已經掩面轉身奔向內室,這麼一來,不但立刻轉移了森映博的注意力,連王明也連喚了兩聲:「小姐,小姐?」

  於是剛剛還熱鬧喧囂的前廳,一下子便冷清下來。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表情亦一貫冷靜的,便只有安坐在末席的夏侯猛。

  「夏侯兄,」他身旁的男子忿忿不平的開口問道:「你不隨他們出去教訓一下竇偉長嗎?」

  「反正我遲早會與他碰上,用不著急著在今晚就殺他的威風,倒是你又為什麼不跟著出去呢?」

  「我……我……」

  夏侯猛見他困窘不已,只得再為他找借口道:「我明白了,想必你是不屑做痛打落水狗的不義之事吧。」

  「對、對、對,」有台階可下,哪裡還有耽擱的道理,自然是忙不迭的下囉。

  「你看這廳內現下只剩你、我及森兄,竇偉長以一敵六,哪有勝算?我又何必趁這時對他落井下石?男子漢、大丈夫,就算要打,也得單打獨鬥,否則即便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說得是。」夏喉猛已不欲多言,示意身後的僕役再為他斟一杯酒。

  於是那人便再轉而對森映傅說:「不過森兄,如此一來,竇偉長可就輸定了。」

  「輸給如你一樣約六個人?」他毫不客氣的說:「我看不見得。」

  雖然聽在耳朵裡不太舒服,但往後還想與他結交的這個人,也只得勉強打哈哈道:「不,我指的是他經過今夜這一折騰,明、後日面對你與夏侯兄,可就輸定了。」

  「那是當然,」森映博傲然答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輸給任何人,竇偉長如此囂張,只會加速他自己的落敗、加深他自己的難堪而已。」

  這話終於聽得夏侯猛眉頭一皺,遂忍不住說:「寶偉長平時看似漫不經心,但與人格鬥時,卻比誰都還要來得更加兇猛,實力不容小覷。」

  「是嗎?那你似乎更應該接受這位小老弟的建議,出去加入戰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森映博冷笑道:「怕你沒有機會和他交手,就會先敗在我手下。」

  夏侯猛先是瞪大眼睛,再微微笑說:「我才覺得你應該跟在王總校尉身後,轉進裡頭去求見桑小姐一面。」

  「森某才不像竇偉長那般厚顏無恥!」

  「坦承心意,何恥之有?我看你是言重了。」

  「你才是毫不明白『尊重』為何意。」

  「是嗎?或許是吧,反正在我眼中,結果已經再清楚不過,對於這些枝節末事,當然也就不會像你們如此斤斤計較了。」

  這回可就換成森映博反問:「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有沒有胡說?事實自會為我做最好的證明;其實竇偉長的快人快語,對桑姑娘而言,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讚美,未來的妻子能引來天下英雄爭相逐之,猛還覺得與有榮焉哩。」

  「你!」森映博早氣到幾乎什麼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夏侯猛反倒一笑,同時緩緩起身道:「你懂了?所以找才會勸你最好徵得王總校尉的同意,把握機會與桑小姐多見幾次面,假若想要再加上幾句安慰,我亦沒有意見,因為明、後日以後,除了我之外,將不會再有任何男人可以近她身旁,包括竇偉長,」說到這裡,他還特地頓了一下,盯牢森映博看。「以及你在內。」

  「我說過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輸給任何人。」森映博則緊接下去道。

  「是嗎?那我們真還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對於元菟郡如此志在必得。」

  「你錯了,我最想要的,並非外在的城池。」

  夏侯猛唇邊的笑意愈形詭譎。「哦?那你就更應該把握住眼前的良辰美景,求與佳人共度了,畢竟在成親前我還可以故作一下大方,等到桑迎桐成為我夏侯家婦以後,情況便會大大不同,能夠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總比什麼都沒有要來得好一些,你說是也不是?」

  「似她那般為人心折的女子,怎可落入你或竇偉長之手;夏侯猛,面對我,你根本一點兒機會都沒有,方纔那些,不過都是你的癡人說夢、自我陶醉而已。」

  「看來你對於桑迎桐,還真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夏侯猛突然面色一整道:「不過很遺憾,這個姑娘我要走了,是不是癡人說夢、自我陶醉,你很快就會知道!」

  ※  ※  ※

  離開目送夏侯猛傲然離去的背影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可是森映博發現自己依然無法成眠,胸中翻騰著種種複雜的情緒,與所有遠的、近的回憶糾纏在一起,終於令他翻身坐起,決定出外走走。

  他知道元菟郡的壁門之西有仙人承露台,為祭神祈雨的地方,高三十丈,上置銅鑄仙人舒開雙掌,右捧銅盤、左執玉杯,以承接雨露。

  這麼晚了,憑竇偉長每次格鬥時拚命三郎的狠勁,想必早早就已解決掉稍早那場「小小的紛爭」,回他的寢居安歇去了,以便應付接下來的硬仗,所以這會兒外頭應該已經沒有什麼人。

  就算有幾名守衛,這些天相處下來,應該也認得他了,再不然,自己也可以無聲無息的悄悄掩至仙人承露台,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也不必留到明天踉其他兩位角逐者一爭勝負了。

  不料順利穿廊過院,又翻飛過牆,終於如願登上承露台時,卻意外聽到一名女子的飲泣聲。

  更教森映博詫異的是,那被他的到來所驚動,慌忙抽出繡帕拭淚起身,與他當面對個正著的女子,竟然是他們這些日子來費盡心思與力氣爭相角逐的主角——

  桑迎桐。

  「森公子。」

  「桑姑娘。」他們同時出聲,又同時打住,接著便在略嫌尷尬的氣氛中沉默了半晌。

  「公子怎麼尚未安歇?」

  「姑娘有何心事?」

  情景重演一遍,這回兩人轉為忍不住笑開,總算稍稍沖淡了讓人不知所措的窘迫。

  「還是公子先說吧。」

  望著她眼中的隱隱淚光,映博心下惻然,遂衝口而出:「為什麼要接下這麼沉重的擔子?你不是還有三位兄長嗎?」

  迎桐迎上他眼中的關懷,幾幾乎乎就要將一切都對他傾訴個夠,但那些話在她胸際乃至喉間上下翻滾一陣後,終究還是全被她給壓了回去,於是最後幽幽出口的,便僅剩一句佐以苦笑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三位兄長從來就比較向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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