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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齊萱 「迎桐,你曾說一切都要盡速從簡,那今晚是否就為你我的洞房花燭夜?」「夏侯猛,你講話好不粗俗!」 「森映博,今日換你做我,難道想的會是另一回事?」 「那當然。」 「森公子若非天性純樸老實,便是言不由衷,佳人在前,哪有不盡速一親芳澤的道理?欸,」夏侯猛止住又意欲發火的森映傅說:「我只是實話實說,你切勿動氣,更何況依比試結果來論,如今的我已幾乎算是元菟郡的太守,你三番兩次的意圖犯上,難道就不怕我震怒?」 「『幾乎』並不代表已經『是』,不是嗎?」森映博的怒氣已完全顯示在他憋到暴突的青筋上。「王總校尉。」 「森公子有何事吩咐?」 「不敢,只是想請教你前天跟我提過的那個『議郎』缺還在不在?」 王明先與迎桐交換了狂喜的一眼,再回望森映博說:「公子願意屈就議郎這樣一個小小的參事官?」 「只要能兌現留在迎桐身邊,善盡守護她之責的諾言,我連再小的士兵都肯做。」 迎桐雖然滿心想要答應,卻仍然不能不顧慮夏侯猛的感受,只得硬起頭皮,首度顫聲喚道:「夏侯公子,你看如——」 「不對。」夏侯猛卻一口打斷她。 「什麼?」 「我說這稱呼不對,其它更沒的商量。」 「沈……沉潭,你看如何?」為什麼?為什麼夏侯猛從一開始,就故意要她在大庭廣眾前表現出與他的親暱?她雖非一般的小家碧玉,但也有她該守的大家閨秀禮教,不是嗎?夏侯猛聽到她喚了自己的字,不禁仰頭大笑道:「好,真好聽,」甚至伸長手臂,將她攬進了臂彎裡。「就衝著這一聲,猛便答應讓你將我這位情敵留在元菟郡內,直到他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景象為止。」 「什麼意思?」森映博覺得不對,立即搶在迎桐之前問道。 「當然是我們家少爺與少夫人恩恩愛愛的景象,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情況是能令我們大家都『放心』的?」小霜撇了撇唇說。 「說的好!」夏侯猛暢快的讚道:「賈仁,今晚喜宴上,絕少不了你的賞酒。」 「謝少爺,少爺明白小的一片赤誠就好。」 不願再跟小霜多做眼神接觸的夏侯猛,為免心理負擔愈發沉重,索性轉首俯視懷中的桑迎桐說:「你在雪花的襯托下,雖然美得愈發教人屏息,但雪原寒冷,若凍壞了你,我可會心疼,還是趕快回園裡去為我們的大喜之禮做準備吧。」 那溫存的言語、體貼的態度與暖熱的氣息在在動搖著迎桐的防禦心牆;但為什麼,迎上他的凝視,迎桐自問:但為什麼在他堪稱俊逸的眸中,我卻找不著、看不到一絲感情? 第五章 一直到貼身待女都被遣退,迎桐仍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全是真的。 在短短約兩個月內,不但元菟郡換了主子,連自己都從一個原本無憂的少女,變成為今夜的新婦,如果這真的能夠如她所願,只是一場夢,恐怕也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夢吧? 更何況這所有的一切,俱是鐵錚錚的事實。 外頭再度響起喧鬧的人聲,讓迎桐的記憶一下子跌回到遙遠的過去,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十五年前的往事,也許是因為無論彼時或此刻,她都一樣心慌意亂吧。 當時自己多大?好像才七歲。七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至少至今猶清楚的記得另外兩位「難友」的名字。 說是「名字」,迎桐想著、想著,唇邊不禁浮現一抹自嘲的微笑;猶記得當時朝政敗壞、外戚跋扈、宦官營私、疫疾流行、旱災又起、民不聊生、天下大亂,就連天子腳下的京師亦無法倖免。 更令人髮指的是董卓竟為了一己之私,毒死少帝,燒光洛陽城,遷都長安,致使災民集結,大街小巷到處可見饑民餓死或婦孺受虐的屍體,什麼叫做人間地獄?迎桐認為那就是了。 外在的環境已經夠亂、夠慘不忍睹的了,更悲慘的是,小小年紀的她竟然又與家人走失,說當時的她「命在旦夕」,絕不為過,甚至能不能求個痛快的死,死後屍體又會不會慘遭分食,都是未知之數。 但迎桐卻不肯就此放棄,首先她將臉塗得更黑,並開始極盡所能的找尋食物,心中只有一個意念,那便是:我不能死,絕對不能,我一定還要再跟爹爹見面。 就這樣拖過兩日,第三日當她正為爭奪半個已經乾硬的窩窩頭,而被三個男孩痛毆時,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說:「三個打一個,也不怕羞!」 迎桐與那三個男孩一起抬起頭來,但見一個個兒瘦小的女娃衝著他們叫: 「有本事的話,就別三個打一個。」 「依你看,應該怎麼樣?臭丫頭!」 「你才臭呢,」想不到她個兒雖小,膽子倒挺大。「我們倆都是香噴噴的大姑娘,哪像你們這些豬仔兒。」 「敢罵我們,你不要命了!」 那三個男孩說打就打,而且下手毫不留情,所幸在迎桐和她都才只挨了兩下之際,便有人喊道:「救命啊!蕫賊的兵來了,救命呀!」 等到那三個男孩跑得無影無蹤,迎桐也正想拖著剛剛與她一起挨打的女娃兒躲開時,一雙白皙的手卻同時拉起她們兩人說:「沒事了,撿起你的窩窩頭,咱們走吧。」 那便是她們三人結緣的起頭,雖然隔日晚間,她就被焦灼不堪的父親所派遣出來的部下之一尋回,可是對於那共處兩天的情景,她卻是怎麼也忘不了的。 首先她們分食了那半個又干、又硬、又冷的窩窩頭,再在其中一人已充做藏身處半月有餘的地方,把三個人或大或小、或厚或薄的衣服全脫下來,重新分配,做最恰當、最保暖的運用。 夜來就窩進那小小的藏身處內,交換著彼此的身世背景,但或許是時隔多年,也或許是迎桐與她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了,之後不論她再怎麼努力的回想,竟然連她們姓啥名啥都無法想起來,只記得三人之間曾有過的一段對話: 「我們會不會死掉呀?」 「才不會呢,如果死掉了,怎麼做新娘子。」 「你想做新娘子?年紀小小就想做新娘子,也不怕害臊!」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當新娘子才漂亮呢,就像我看到的那位小姐,可惜…」 「嘿,不是說好傷心的事,暫且不提了嗎?這樣吧,反正我們三人都睡不著覺,不如來玩個遊戲。」 「好哇!好哇!我最愛玩遊戲了,但我們要玩什麼遊戲呢?」 「取名遊戲,好不好?一般人家生下女娃兒,總是很少會為她們好好想些名字——」 「可是我覺得自己的名字不錯呀!」迎桐記得自己當時曾馬上插嘴道。 「我也覺得自己的很好聽。」 「那就當我們相識一場,給彼此留下的一個紀念好了。」 「你是說這名字只在我們三人當中叫?」「正是。」 「好玩、好玩,那我們就來互相取名好了。」 「你身上好香,個性又溫柔,叫做『香雲』可好?」 「你呀,鬼點子最多,居然有辦法騙來兩個菜包子,碰上想欺負你的人,還會隨機應變,真是服了你,我看使喚你做『蟬風』好了。」 「剩下你了,皮膚這麼白,又細又滑又白裡透紅,活端端像是吹彈得破的蝴蝶翅膀一樣,不如就取做『蝶衣』。」 「蝶衣?好美的名字,我喜歡!對了,那新娘子穿的嫁衣,就薄得好似蟬翼蝶翅,美不勝收,如果他日我做新娘,一定也要——」 「穿上如其名的『蝶衣』,是不是?真沒見過像你這種身在兵荒馬亂之中,還能大作美夢的人。」 「如果美夢果能成真呢?」 「那我一定送你一件『蝶衣』當做『嫁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想到這裡,迎桐唇邊的微笑不禁化為苦笑,誰知當日的戲言,會全化為眼前的事實,只不過她穿的嫁衣,乃是華麗厚實的大紅絲絨,而非輕薄柔軟的透明絹衣,而昔日的「香雲」、「蝶衣」和「蟬風」更是終究不敵時代的洪流,再度被捲入以後,便四散飛逸,不知下次相見是何時了? 不,應該說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有再見的一日……。 「我迷人的新娘,在想什麼呢?居然出神到連我進房裡來了,都還渾然未覺?」 迎桐的鳳冠是以珍珠為簾,並沒有再加喜帕,所以可以透過珠簾望向出聲的夏侯猛。 「夫君,你沒有喝醉吧?」 燭光下的迎桐雙頰粉嫩、黑眸晶亮,委實教人驚艷,夏侯猛頓覺一股熱氣湧上胸口,立即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的跟前,親手撥開珠簾,恣意將她欣賞個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