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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慕蓉 一抹青光驀地在沐殷眼前現形,殘影照在現身的黑影上。 那是一個女子,手提紙糊的燈籠,燈籠的火不是黃的,是詭異的青,她的臉色也是青的,滿面褐疤縱橫交錯成不像人類該有的線條,眼歪嘴斜不說,整個臉皮皺得像扭曲的麻繩,雖不能說是青面撩牙,但可怕的程度實在相去不遠。 沐殷並不害怕,他不動聲色的說:「姑娘是此地主人嗎?」 「嘿嘿!」 醜女的聲音又啞又低,怪笑兩聲,咧嘴一笑時更像是某種夜晚才會出現的東西。 「你……找……誰……」她說話異常的慢,也異常的恐怖。 「在下沐子樞,前來拜見北方聖巫女,有勞姑娘引見。」 醜女挑挑眉,好像是因為嚇不倒對方,所以有點索然無趣,不再故弄玄虛。 「你知道主人?果然有來頭。主人聖明,主人英明,嘻嘻嘻!」她對著空氣發話,「主人,是否放人上山?」 然後,她回頭看他,又是一臉笑吟吟的。 「你運氣好,主人白天從不見客,今兒個就算破了例。」這話說完,她停頓一下,突然面色一變,好像是被人訓罵,唯唯諾諾點了點頭,一臉惶恐的道:「主人,丑奴不敢亂說話了!」語畢,她對沐殷說:「我叫丑奴,你跟我走吧!」 兩人一路上山,只有丑奴手中詭異的青光燈籠照明,她步伐平穩,氣不喘、色不變;沐殷學過武藝,懂得調理氣息,也不覺得辛苦。 山坡陡峭不利行走,終於,兩人又走了幾刻鐘後,山路漸而趨平,約莫是到了山頂,經過一大片清涼竹林,遠遠就看到一間三合院的竹屋。 密林環繞,竹屋也顯得陰暗,丑奴示意沐殷在空地停下,超步走向「N」字型正中的主屋,停在門前沒有進去。 織得密實的竹屋,一片漆黑、沒有燈火,似是無人居住。 丑奴恭恭敬敬地退至一旁,說:「主人,客人帶到。」 耳邊只聞風聲,沒有聲息。 「冒昧打擾聖巫女清靜,在下沐子樞,有事相求。」萬事先禮而行,這是沐殷原有的修養。 良久,一個冰冷的嗓音由屋內傳出,「你要求我什麼?」聲音是個年輕的女子。 北方聖巫女,居然是如此年輕的女子,兩年前的她真有能力逼退齊國大軍?沐殷不由得揣想著。 「既然不信,就不必來,請回吧!」聖巫女突然下逐客令。 沐殷暗暗一驚,他沒想到不過是一念之間,竟教她察覺出來。 他向前一步,持以不卑不亢的態度說:「在下僅是心念一轉,並非有意冒犯,請聖巫女不要放在心上。」 似是訝於他從容不迫的態度,聖巫女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既是如此,便請說出來意。」 沐殷簡單描述沐離的狀況,最後才說:「是以要請聖巫女下山,為家兄治病。」 「對一個非死不可的人,你強迫他活,真是救他嗎?活著有什麼好?死不過是一下子的事,一點也不痛苦,再說死一點也不恐怖。」她身邊就有個例子。「丑奴,你告訴他,死,恐怖嗎?」 丑奴笑臉盈盈。「不恐怖,我從很高的懸崖掉到山谷,就死啦!死了就變成這模樣。」 沐殷只是微微一笑,對丑奴的身份絲毫無畏懼之色,這也開始讓屋內的聖巫女有了警覺心。 「聖巫女言之有理,人之意念,不該由旁人強加,但就怕家兄只是患病導致神志不清,無法做出自己最想要的抉擇,若因此讓家兄枉斷性命,豈不是害了他?」 沐殷的話語,不落痕跡地顯露出他的深沉與修為。 她料不到他會說出這些道理,愣了一下。「聽說沐國只有兩位公子,如果太子死了,自然就由二公子繼位。」 屋內的她透過窗口,見到他的模樣—— 溫和有禮、文質彬彬,說話不疾不徐,男性的雙瞳清亮澄澈,看起來便是翩翩佳公子。 她雖然深居簡出,但是對世事並非全然無知,這沐二公子實在不如傳說中文武雙全,他將自身的銳利隱藏得太過完美。 危險!這樣的男子竟然會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威脅感。 「家兄仁厚愛民,沐國的繼承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沐殷回答自然,可以看出他卻無他念。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你都要我救他?」 「是。」沐殷連想都不想就回答。 兩人之間的對話你來我往,攻守兼備,對於這個有求於她的沐殷,她訝異地發現完全佔不到上風。 她瞇起眼,暗裡轉眸瞧他。 這男子外表冷淡溫文,卻有著像是用之不盡的深厚情感,真是讓人奇怪。她不禁深思。 在她所想,人與人之間說好聽些是互相幫助,其實不過是互相利用,情感如蠶絲薄弱,隨時可為私利而斷—— 就算是親如兄弟,也不例外。 「你與他只能留下一位,要我救你的兄長,就得留下你的命,這樣也答應?」她拋出奇不意的問題,要瞧他怎麼應對。 「若能救得家兄,在下的性命任由聖巫女處置。」沐殷仍是面不改色。 「是嗎?既是如此……」她的眼神冰冷,慢條斯理地下達命令,「丑奴,殺了他。」 「咦?」門外隨侍的醜奴像是一暗驚醒,發出好大一聲疑問。 「丑奴!」 聽到主人嚴厲的喚聲,丑奴打了個冷顫。她什麼都不怕,最怕主人生氣。 「是。」丑奴嘴裡恭敬,看著沐殷卻不忍心下手了。美的東西人人愛,她怎忍得毀滅? 「動、手!」 冷冷的命令,一字一字講得清晰,代表主人真的生氣了,丑奴不敢再有耽誤,只好先向俊公子道了歉,「丑奴不想的,公子閉上眼,很快就完事了。」 見丑奴捨不得下手的模樣,聖巫女又好氣又好笑,誰教這沐二公子的確是俊雅絕倫。 丑奴身形如鬼魅,「咻」一聲五爪一張就要罩上沐殷的臉,而他不閃不避,甚至嘴角噙著一抹從容的淺笑。 「慢——」 為什麼這男子可以不懼生死? 聖巫女並不喜歡出爾反爾,等她察覺時竟然已脫口而出阻止了丑奴,才知道沐殷引起了她的好奇之心,她不悅地拂去這種不能控制的感覺。 這沐二公子,有求於人,卻能不失尊嚴。 這教她莫名其妙的生氣,她偏就不信,他是這樣無懈可擊。 她陷入沉思。 聽說沐國遵行孔子之道,那老夫子對女子向來瞧不起,說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女子為卑,男子為尊,莫名其妙就這麼定了下來。 好像這世間只有男子當得成君子,女子就是小人,可女子沒半分虧待男子,要是嫁了,一生就是夫奴…… 突然,一個想法浮上心頭,她決定付諸行動。 「我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甘為我奴,任我差遣一個月,我就救人。」木門此時咿呀作響,竹屋走出一名黑衣女子。 她一身黑,與冷漠的嗓音一般,沉冷如夜。 她的臉蒙上一方黑巾,方巾外的膚色與黑衣相較,顯得更加白淨無瑕;她的眼眸如冰,氣質高雅懾人。 雖然瞧不見容貌,以其身形氣質,已是姿若寒梅,形如雪仙。 只可惜,她全身上下透著極端的冷漠,絲毫沒有令男子迷醉愛慕的嬌媚柔婉。 「你怎麼說?沐二公子。」 「好,一切由聖巫女指示。」 他不拒絕,也不生氣?她清冷的臉蛋暗藏惱意。 「沐二公子既己答應,只要這個月服侍我周全,我自會信守諾言,只不過要我收你為奴,必須比照當初我收丑奴的規矩。丑奴,你告訴他。」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後吩咐丑奴。 「主人……」丑奴驚呼,面有難色。主人這下子真是狠了心了。 「請丑奴姑娘明示。」沐殷淡淡接話,不以為辱。 沐殷是何等人物,早就知道聖巫女刻意要與他鬥智,這樣奇特的女子,他還真是生平未見。 「唷!唷!丑奴就是醜奴,別姑娘姑娘的叫,呃……」丑奴停頓一會兒,才說:「當初丑奴求主人收留時,在門外跪了一天一夜……」 沐殷二話不說,不願浪費絲毫時間,撩起裙擺就地跪下。 聖巫女低頭將目光移向沉默的沐殷,與他的眼眸相交。 他的眸子清澈無礙,彷彿已經看穿她逼他下跪的心思,她的心旋然猛跳如擂鼓。 她向來不喜歡接近人,原以為能夠用話語將他逼退,依照男子天生自尊妄大的個性,任何男子都不可能接受她的條件。 這一場無形的戰役,她莫名其妙敗下陣來。 她在心裡冷哼,突然感到極度不悅。 「但盼以沐二公子的尊貴之身,不會半途而廢。」她回身進屋的腳步不知不覺有些急促。 沐殷目送她的背影,心有感觸。 聖巫女深居簡出,竟非不通世事,她的心思靈動,三言兩語挑弄著人性,在在說明她有一顆複雜聰慧的心。 而這顆心,隱藏在她無情冷酷的背後,會是一個孤寂的靈魂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