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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牧芹 人啊,跑哪兒去了? 「我看不開這壇試試是不成的了。」不死心,鐵老漢以腳勾來一個擱在桌邊的酒罈。 這壇是他精釀的「神花落凡」,堪稱所有酒中最最具備香氣的,事實上,只要將壇蓋掀開一小角…… 嘿嘿,哪怕是花中之王牡丹,都要羞於見人了! 「大叔,鐵娃不喝酒,不是比較好?」 「話是這麼說,但她突然轉性,我可會擔心的。」 「嗯……那麼這壇有用嗎?今晚您已經開了十數種酒了。」開了十數種酒,也喝了十數罈酒,這回他可見識到什麼叫做千杯不醉。 鐵老漢頂多只紅了鼻頭啊!莫怪鐵娃的酒量也能這麼好。 「你等著瞧。」說罷,短短的五指摸向壇蓋,鐵老漢緩緩地掀起一角,才眨眼,濃郁的香味立即自壇中飄散出來。 那香,很濃,且帶點甜味,光是聞它一聞,就已生出了滿嘴的口水。 「大叔,這個是?」 「很香對不對?連你不喝酒的人都受不了,更何況鐵娃。」他賊笑兩聲,接著道:「去拿把扇子來。」 「扇子?」 「加快功效。」 「喔。」仇星依言從櫃子裡拿出一把蒲扇,又回到桌邊。 「聽好,我數到一,你就開始搧,搧越大力越好,娃兒她肯定捱不過五。」 見仇星點頭,他便開始數。 「一……二……三……」 才數到了三,門口果真有了動靜,月光中出現一道小小的黑影,慢慢地放大,最後映上了門檻…… 嗄?這臭酒渣來湊什麼熱鬧? 小黑狗似是飄飄欲仙的身子,慢慢由外頭顛進了門口,最後它踱著肥短的四條腿,來到那僅開了一角的「神花落凡」酒罈邊,並探出它的粉紅小舌。 「呿,不枉我養你多年,識貨,不過沒你的份,抱走、抱走!」鐵娃他爹對仇星使了個眼色,要他把狗抱走。 然而狗才抱走,門口就又有了動靜。 哈,來了啊!就不信她能捱得過這酒香! 門外先是窸窸窣窣好一陣子,待聲音停緩,門邊就偎了道人影,幾乎沒有猶豫,鐵娃立即跨進門來。 瞧她兩眼迷濛,沒喝酒卻像醉了似地,腳步更是輕飄飄的,來到那被掀開一角的酒罈邊,她伸出雙手,眼看就要抱向酒罈…… 欸?怎麼停下來了? 哪裡曉得鐵娃竟將手懸在半空中,好久好久不再有後續動作,看得鐵老漢極為愕然。 不得已,他索性將壇蓋子全掀了! 蓋子掀了的同時,「神花落凡」的香氣立即衝進了鐵娃的鼻子裡,許是受不了誘惑,鐵娃的腰又立即彎下了幾寸。 但,就當她的手指已然觸及壇身時,她居然又再次停了下來。 不會吧?這樣也沒效? 鐵老漢無法置信,更眼睜睜看著鐵娃直起腰,轉而走向一邊的仇星。 他不信邪,捧起了酒罈跟在鐵娃的後頭,覷著了空,連人帶酒擋在她面前,她要走右,他就靠右,她要挪左,他便又靠向左,就是要她對著酒。 這時,似乎禁不得煩,鐵娃停下了腳步問:「爹,你幹啥啊?」 「喔,呵呵,沒幹啥,娃兒妳……要不要喝酒?爹特地為妳準備了『神花落凡』耶。」 「神花?」眼神飄到酒罈上頭,越過壇口,她幾乎要瞧見那泛著光亮的瓊漿玉液。 「要不要喝?爹自己一口都沒動過哩!」他故意搖晃酒罈子,讓香氣更溢出。 「我沒空,您自個兒喝。」不再瞧那酒,她越過了瞠目結舌的鐵老漢,而後來到仇星跟前,「把酒渣給我。」 是的,她進門來是要抱狗的,不是來喝酒的。 「娃兒,妳是不是不舒服?」仇星看著眼前人。 他很擔心她,因為自從那天之後,她就沒再跟他說過話,甚至只要他一接近她,她就會變得怪怪的。 怪?哪裡怪?他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不大一樣。 「我……沒怎麼,快把酒渣給我。」他喊她娃兒?嗯……是啊,自從那天起,他就這麼喊她了。 而這小名,也僅有她爹喊過。他這麼喊,讓她感覺好親近、好親近。 「妳真的沒事嗎?可是妳的臉好紅。」仇星自然地探出手,欲摸向她的額,但卻被她躲了開去。 「我……我說沒就沒,你快把酒渣給我,要不然我可要……」鐵娃高高舉起拳頭,但當她再次瞧向拳頭對著的人之後,就又收回了手,臉上同時出現一抹彆扭。 「嗯,給妳。」仇星把狗遞出,但當鐵娃接過狗之際,他趁機抓住她的手不放。 「喂,作……作啥啦?」指尖頓生一股酥麻感,只因為仇星碰著了她,那感覺就像舌尖觸及烈酒一般,瞬間軟了、癱了。 「妳手沒熱啊,那應該沒事。」他透過她的掌心,猜測她的「病情」。 啊?眉頭一蹙,鐵娃用力抽回手,轉身就往屋外走。 「我……我要一個人想些事情,你們……你們誰都別來煩我!」 ◆◆◆ 病了、病了!她好像真的病了! 聽到他的聲音,她坐立不安,見到他的人,她的心會怦怦跳個不停,瞧見他對她笑,她的臉就像被火烤著了似地,熱呀燙地。 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出了房子,鐵娃抱著狗逕自往儲酒房方向踱去,在沒點燈的情況下進入儲酒房,找了個角落窩著。 那個角落,就在堆成牆狀的酒罈陣之中,想來是她除了自己的臥鋪之外,最感熟悉的地方,因為小時候她就常常躲到這兒來。 盤腿坐了下來,她輕輕揉著小黑狗的身軀,並昂首看著由破掉的屋頂灑下來的微弱星光。 星?災星?唉,她……怎會認為他是災星? 他不過是有時候傻了點,粘人了點,但比起一些人,他的心腸卻遠遠的好啊。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個人,那個數天來一直盤據在她心頭的人,仇星。 有多久沒被人這樣關心過了? 或許爹會,但迷戀釀酒的他,一忙起來卻常常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總是把她當成小伙子來用。 雖然說她只是個魯姑娘,不像一些金枝玉葉出門要人攙著,進門又要人貼身服侍。但,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尤其……想要人說說心事的時候,她還是需要有個人陪在身邊的,即使他不開口,即使他只是靜靜陪著也好。 仇星……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男人居然這麼關心她,而且似乎是毫無目的的。 他不像鎮民是為了喝她家的酒,所以可以不計形象地來討好她,他也不像那些處心積慮想奪走爹的制酒秘方的人,無時無刻都以豺狼似的目光看著她。 不過想來極誇張的是,他非但對她毫無企圖,反而還不顧自身危險,為了她下水去救一甕酒! 這個,有幾個人作得到呢?而誰又受得住像她一般混身帶刺的態度呀?要換作尋常人,也許早不管她死活了,還顧得一個酒甕啊? 莫名地,胸前一股暖熱,鐵娃揉了揉它,並循線往上來到自己已然上揚的嘴,將手指按在唇瓣上。 那天,為了不讓她溺死,他還煞費苦心地在水裡來來去去,也沒想到自己可能因為這樣而虛脫滅頂。 呵,原來傻還是有好處的! 壓抑不住,鐵娃噗哧一笑,胡亂搓著酒渣小小的頭,還不小心使了太大的勁兒,將它搓得唉唉叫。 「奇怪,明明就看見人走進來,怎麼又不見了?」 孰料,就在她玩得不亦樂乎的當兒,儲酒房內竟然出現陌生的男人聲音! 誰?這聲音……不是爹也不是仇星呀。 她立即摀住酒渣的嘴,不讓它發出聲響,然後由酒甕與酒甕之間的縫隙,瞧見了晃動的黑影。 黑影左左右右,最後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跟著又有人說話。 「藏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有後門吧?」不同於剛剛的嗓音,但同樣是個男人。 「不可能吧,這裡好像就只有那道門。」他指的是正門,那是這裡的唯一出路。 「再找!我找裡面,你找外面,小心別被那兩個男的發現,那個矮子老頭很難纏。」 「是難纏,上回來,還差點走不掉。」 上回來?鐵娃愕然。莫非這兩個人……是迷園派來的? 聽爹說,迷園的人數次要不著酒方,曾趁夜來儲酒房鬧過。 「也要小心那個半路殺出來的角色,看樣子他也是個練家子。」 這說的應該是仇星,不過比起他爹,他的功夫似乎更上一層,因為換作他爹,是不可能將沉在水裡的酒甕一掌轟上水面的。 黑影再次晃動,一個留下,一個往外,然而才一眨眼,那留下的男人已經跳上了堆起來的酒甕最高處,並由上往下俯瞰。 繃緊著身體,鐵娃望向頭頂,那人近在咫尺。 迷園的打手功夫不弱,怪只怪她平日愛喝酒不愛練功,所以要硬碰硬,她肯定輸得慘兮兮。 現在,如果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通知爹和仇星,那這兩個傢伙也許就可以一舉成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