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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牧芹 他和妹妹都是災星,誰說的?算命的說的。 那年,他和妹妹還在娘的肚子裡時,就整整痛了娘三天三夜,才肯從娘的兩腿之間,來到這個世界。 體型過大的他先出來,一手牽著妹妹,也將白白細細的她給拉了出來。 看到他倆手牽手誕生,那個接生的嬤嬤就像見著鬼一樣,直叫爹娘去把鎮上最神通的算命先生叫來。 算命的來了,朝他和妹妹腳邊一站,還沒細瞧,光只看到他和妹妹眼睛睜著、嘴巴笑著,就開始大呼妖怪、災星了! 妖怪、災星?那是什麼玩意兒,他不懂,只曉得後來他們的爹娘聽了那算命先生的話,連夜將他和妹妹抱到了深山裡。 「為什麼要丟掉他們?雪下這麼大,會死的!」他娘哭著說。 「能有什麼辦法?村裡的人都知道咱們生了對鬼娃娃,擺在這兒,也許會被人抱走,但留在家裡,說不定連我們都遭殃!」說罷,他爹強拉著他那呼天搶地的娘離開了。 人走了,雪仍在下,後來天亮了。 也許是少了娘溫柔雙手的撫慰,一直注意著襁褓外動靜的他,終於待不住的踢了踢那些縛手縛腳的襖子,像只掙脫蠶繭的小蛾,鑽了出來。 爬在雪地上,他開始追逐那自空中飄落的繽紛雪花,追著追著,他來到一處高崖邊。 「呵呵……」看著那紛紛往底下飄落的白點兒,他覺得有趣,所以笑了。 「嘻嘻!飛……」 聽到身邊傳來一句細細的聲音,他知道妹妹也追來了。 只是……飛? 盯住妹妹詭異的笑容,他還沒來得及知道那個字是什麼意思呢,就被妹妹拉著往前爬,並且像雪一樣往崖下墜了去。 第一章 「往這邊走!快點!」 深谷中,有兩條疾馳的人影,他們步履相當輕盈,人踏過了雪地,卻沒在上頭留下任何腳印。 他們在跑,跑給後頭的人追。 「快,往這邊走!」未久,其中一名微微駝背的婦人,又對著那跟在她身後的人說。 只是她沒料到,她話才一說完,就被後頭的人一掌拍倒在地。 砰!吃了滿臉的雪,婦人立即跳了起來,「你作啥打我?」 後頭的人慢慢靠了過來,停在婦人面前。 「以妳的這種速度要替我帶路,那我乾脆去跟只耗子算了!」說話的男人全身披著獸皮,露在冰冷空氣中的,唯有他那對高傲的眼眸。 他那一身打扮,似有掩護功用,讓人遠瞧像頭獸,近看才知道是個人,而且……是個受了重傷的人。 此刻,他的血正由獸皮內慢慢滲出,並緩緩地滴上純白的雪地,在上頭綻出朵朵紅色小花。 「耗子?」婦人雖然紅顏不再,不過五官卻長得極秀麗,看得出她年輕時也是個美人。 「老鼠。」男人解釋。 「老鼠?」 「就是耗子,笨!」 「你……你居然罵我笨?」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扁起嘴來。 呿!看表情,這女人該不會又要哭了吧?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男人才站了一會兒,就開始頭昏眼花。 「你怎麼啦?」見狀,婦人矯捷地從地上躍了起來,欲攙住他。 「不用扶!」男人大掌一揮,死撐著,「妳忘了我是誰?即使被那幾個傢伙多殺幾刀,我也不可能就這樣死了的!惡──」說著,他居然嘔了一口血。 「啊!吐血了!」 「吐?妳哪只眼睛瞧見我──吐?嗝!」男人內勁一使,那口即將落地的鮮血竟又倒流入他嘴裡,他將稍微變涼的血嚥回腹中,還打了個飽嗝。「還不快走!」 天哪,這種吞血的蠢事也只有這男人作得出來!「往這邊。」婦人轉了個方向。 就在這時,兩人的頭頂忽然有了動靜。 他倆只來得及將頭一抬,就瞧見有個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天而降。 而且那東西還不偏不倚地壓上了穿獸皮的男人,登時,厚厚的雪地上形成一個人形凹洞。 「老頭!你怎麼了?」婦人一嚇,趕緊趨前往男人剛剛站著的位置查看,豈料這一看,她竟楞住了。 「那是什……什麼玩意兒?惡──」男人前一刻才吞下去的血,又給吐了出來。他看看那摔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也跟著瞪大了眼。 這? 「哇!老頭!你瞧,居然是個小娃兒!」呆楞的表情換成了驚喜,婦人抱起那不但安然無恙,而且還端坐在男人腰上的小娃兒,翻了翻娃娃的衣裳,「是個女娃兒呢!好可愛!」 也許是興奮過度,婦人非但沒感到奇怪,反而高興得無以復加。 而那從雪地裡爬起的男人,卻頗不是滋味,他盯住那被婦人逗弄著的女娃兒。 咳,不知道是不是血吐了太多,產生錯覺,他居然看見那小小的孩子……正咧著嘴嘻嘻地笑? 晃晃腦袋,忙回神,旋即將視線停在那高數仞的峭壁上…… 呿,從這麼高摔下來沒死?這娃兒根本是妖怪! 「放下她,走了。」再調回眼神,男人冷冷地說。 「不要。」婦人緊緊抱住娃兒。 「平空掉下來的只會是禍不是福,快放下她,要不然我……」他就丟下她不管了。 「你怎樣?」她死都不從。 「我……」看著婦人倔強的臉,男人也不禁跟著猶豫,兩人僵持半天,最後他選擇讓步,「算了!」 「喔呵呵,咱們帶她一起回飛刀山。」她的男人雖然古怪,不過終究還是依著她的。婦人笑了開來。 「帶回去妳自己養,要是給我添麻煩,小心我像掐兔子一樣掐死她。」眼色一凜,男人回身就走。 目的達成,婦人笑呵呵地跟在男人後頭走,只是她才走了幾步,那原本乖乖伏在她肩頭的女娃兒卻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怎麼了?」婦人盯住女娃,瞧見她的眼居然直勾勾地望向某個地方,而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遠遠的那頭,不過是草叢和雪堆。 但……「老頭,你去看看,那裡好像有什麼?」 「不干我的事,要去妳去。」男人仍舊冷酷。 「那我去看,接著。」她順手將女娃拋給了男人,而後走到了草叢前。 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異樣,於是她決定使出她的絕招──排山倒海! 「喝!」就見她氣沉丹田,而後聚勁於兩掌,對著雪堆重重地往前一送。 倏地,草拔雪飛,才一眨眼,那原本像丘陵般高的積雪,就也被夷成了平地。 收了勁,婦人上前走了幾步,一看見雪地上坐著的人,她馬上尖聲叫了出來:「唉呀!老頭,你看!」 ◆◆◆ 看?看什麼? 是的,就是看他。 哇哇!一個女娃,還有一個男娃,這是老天送給咱們的大禮呀,咱們求了那麼久,總算有個結果。 想當初,他這第二個娘,就是這麼嚷嚷的。 有了第二個爹當肉墊,所以妹妹不至於摔死,而厚厚的雪,則讓他僥倖存活,雖然不幸摔到了頭。 就這麼,一對不知道在逃啥難的夫妻將他和妹妹帶了走,時間也過得很快,匆匆又過了十八年…… ◆◆◆ 十八年後 北方 飛刀山 冰雪翻飛,蓋過了山巔,也覆住了地表濃密的樹林,樹林子裡除了枯枝,便僅有成堆的白雪。 視線穿過白茫茫的一片,遠遠地,可以瞧見林子深處一個簡樸的庭院,那庭院以大樹為牆,小樹為柵,另有茅廁一處,馬廄一座。 「星兒!你在哪裡?娘又替你找來幾本書,這樣你就可以多認識幾個字了!」當年的婦人已成灰髮斑駁的老婦,她興匆匆的提著一疊書冊往馬廄裡鑽,只是她在馬匹之間瞧了老半天,就是沒瞧見那條高大的人影。 她忍不住又喊:「星兒喂!」 「娘,我在這裡。」糧秣堆的後頭,傳來一道遲緩的聲音。 老婦一聽,忙不迭往草堆後頭去,瞧見那蹲在一角的背影,站到他身後詢問:「星兒,你又在難過了?」 沉默了一會兒,仇星這才轉過臉。 「娘,您不用再找書給我了,我……記不住。」 對著婦人,仇星濃得像墨似的眉雖然微微蹙著,不過臉上卻掛著溫和好看的笑容,而伴著笑容出現的,是左右臉頰上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他總是喜歡笑,所以很少有人能察覺得出他的情緒。 一會兒,站起比一般人要高的身軀,他一手拿著一顆硬得像石頭似的窩窩頭,並從一邊的木架子上取下一副鞍具,然後往另一個馬欄走去。 「小子,死都死了。」老婦跟在後頭,看著仇星將那副破舊馬鞍披覆在一匹公馬身上。 「我知道,但是大黑跟了我……」大手溫柔地撫著公馬,並拿那顆窩窩頭餵它,仇星的話聲突然收住,因為他正在計算大黑究竟跟了他多少年。而約莫半刻,他這才擠出個數兒來。「大黑……它跟了我有十年吧,我小的時候就有了,它不愛吃草,卻和我一樣喜歡吃窩窩……」 仇星說話極緩,聽老婦人說,大概是因為當年從崖上摔下來撞到頭的緣故,而說話當中,他的笑容固然仍在,可眼眶卻已微濕,因為他又想起了大黑健康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