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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名秀    


  他存心和她耗。「你那天不該踢我的,我痛到現在。」

  賴徹說罷,驚訝地看見她將小腿往前一伸。

  「給你踢回來,行了吧?」從小挨打到大,她才不怕這區區一腳。

  這是哪國的歪理?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被狗咬了,可能把狗咬回來嗎?」

  赫!他竟把她比喻成畜牲?

  她一雙黑眸立即充滿了肅殺之氣。

  「別再瞪了,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他訕訕道。

  「眼睛是我的,甘你屁事!」無賴!

  「脾氣真大啊!」

  「是志氣大——」

  「是,將來想當作家嘛!」他熟記她日記的內容。

  他竟敢諷刺她!她瞇起眼,火氣又上來了。

  「真是小孩子脾氣。我們來打個商量好嗎?」

  有鬼!她困惑地看著他。「幹什麼?」

  「想不想打工?」

  賺錢?她的雙眼倏地一亮。她就缺錢買書。可是誰會僱用十七歲的女生?

  她的顧慮,賴徹全看進眼底。

  他說:「我可以提供我家近一萬本的藏書供你免費查看,但是你必須幫我撰稿校對、送寄劇本、處理雜事。工作時間隨你,只要完成進度,一日六百。行嗎?」

  芬淇聽得心花朵朵開,彷彿那鈔票已在她眼前飛舞,她幾乎就要漾出笑意,但她忍住了。理智告訴她,人心險惡,平白的便宜必定有詐,她很想答應,但又有些疑惑。

  「怎樣?到底要不要?」他語氣有些不耐。若不是看過她的日記,動了惻隱之心,他才不會大發慈悲呢。

  她多疑地盯著他,似一隻站在高牆上,考慮要不要往下跳的貓。

  不能怪她,她對人一向缺乏信心。誰知上他家打工會不會……

  他抬眉,沉聲道:「你究竟在擔心什麼?除非你自個引誘我,我是不會對你怎樣的。」

  這話惹得她雙頰一陣躁熱。

  他擺擺手。「隨便你,要的話明天放學後來找我——」

  芬淇點點頭,這才記起要買酒。

  「我還有事,再見——」她一慌,轉身就跑,深怕遲了店門一關,回家就要挨罵了。

  沒跑幾步,突然間身後一件外套罩上她瘦削的肩頭。

  他站在那看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捧著那件殘留他體溫的外套,她突然有些茫然。

  一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湧上心頭——

  好溫暖。她攏緊外套,聞到一股男人的煙草味。

  她將鼻子埋進外套裡,輕輕磨蹭著。

  是哪一品牌的香煙?為什麼令她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好似躲進一個窩,一個溫暖的巢穴裡。

  ********************

  芬淇自小即明白,什麼都可以反抗和拒絕,獨獨「錢」先生的魅力是不可抵擋的。

  她太明白錢的好處了。

  假若有錢,她可以不必再看後母的臉色、不必再忍受父親的白眼、立即搬出這個家。

  有錢,她即可把她看中的書本,全套買回家。

  有錢,她就可以有新衣服、新鞋、新書包。

  唯有受夠錢的氣,才能明白沒錢是多可怕、多痛苦的事。

  她很快地接受了賴徹的條件。

  為了不教後母有理由阻止,芬淇拿出三分之二的薪資給她,搪塞住她的嘴。

  於是自那日起,芬淇每日放學即上賴家。她真正在家的時間相對減少了,那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她的工作也不輕鬆。

  舉凡賴徹的食衣住行,她全包辦。要買便當、要送洗衣服、要打掃住處,還要撰稿寄稿、接電話。

  芬淇其實算是他的家傭了,不過她樂在其中。

  沒事時,她可以隨意挑他的藏書看。

  撰稿時,她可以習得寫作的技巧。

  當賴徹坐在日式桌前伏案寫作,她就會坐在一邊替他送茶遞煙,兼收方出爐的草稿。

  偌大的和室房,黃昏的陽光斜斜滲過落地窗,竹林被風吹得啞啞叫。明亮的原木地板上,但見他們兩人和平共處。

  這畫面真會教人錯覺他們是一對夫妻。

  但畢竟他們不是。賴徹依然是賴徹,也依然的自我。

  夜裡,常常有一個叫紅穎的女人來找他。

  紅穎總是一身時髦打扮,濃妝艷抹,雙眸染著一層水氣,舉手投足間風塵味很濃。

  每次前門若響起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及一串蹬蹬的高跟鞋聲,芬淇立即知道是紅穎來了。

  賴徹假如正在寫稿,便理都不理,埋首繼續他的工作。紅穎也會識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或看電視、雜誌。

  芬淇記得她們頭一回碰面時,賴徹並未出房介紹她們認識彼此。

  紅穎大大方方地進來,一見芬淇即問:「你是誰?」

  她打量著芬淇。不過是個小女生呢!她好奇賴徹住處怎會有這等女孩。

  芬淇倒也習慣生人的端詳,一雙美眸亦打量著她。

  「你又是誰?」來者並非付她薪酬的人,芬淇無須低聲下氣。

  這一問,紅穎倒笑開來。那種毫無掩飾的笑聲立即解除了芬淇的防備。

  紅穎眨了眨一雙慧黠的眼。「我是紅穎——」她彎身主動同芬淇握手。「美麗華酒店公關經理,徹的朋友,兼他PartTime情人。」

  PartTime的情人?什麼意思?

  「你好,我是程芬淇,來這裡打工的。」芬淇同她握手。

  「啊,怪不得這裡收拾的這樣乾淨!」

  這女孩不簡單,紅穎看的出她眼底獨特的氣質。也許賴徹也看見了,所以才僱用她吧?否則向來孤僻的他,是不可能留一個女孩在他身邊的。

  「你要喝什麼嗎?」

  「甭招呼我了,我自己來。你去忙你的事吧!」紅穎隨手扔了皮包,即癱在沙發上。

  芬淇本要回工作房了,才走幾步,又好奇地回頭問她一句。「什麼是PartTime情人?」

  「呀——」她懶懶地伸個腰,彈彈亮片裙。「天長地久的情人太麻煩,所以我偶爾當徹兩、三個小時的情人,大家高興。」說著,她唇角揚起。「某方面來說,我和你都是受雇於徹的。你成年了嗎?」

  「……」芬淇不語。

  她再問一句。「高中還沒畢業吧?」

  芬淇點頭。「還沒。」

  紅穎再度笑著對她眨眨眼。「那我還是別告訴你,我的『工作內容』吧!」

  她不說,芬淇也猜得出七、八分。

  往後只要紅穎來訪,賴徹就會要芬淇提早回家,彷彿嫌她礙眼似的。

  不知為何,每當芬淇看見賴徹同紅穎親密地說笑時,便備感寂寞;而當她拎著書包將賴家大門摔上時,總有一股難言的落寞湧上心頭……

  第三章

  對賴徹而言,每年的聖誕節都是他最最難捱的日子。

  這天是他用生命愛過的女人——黃美琳的生日。

  自從他們分手後,每年這天,賴徹總要找一堆人到他家熱鬧一番,不讓自己有機會回憶痛苦的過往。

  這天,一堆影劇圈好友全殺到他家,包括紅穎和她酒店的同事。一時間賴家客廳擠滿了人。桌上堆滿各式菜餚,整箱白蘭地堆放在桌旁,供客人盡情飲用。

  只要是賴徹的朋友,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黃美琳這三個字。

  至於在賴徹一旁幫忙的程芬淇,則惹來眾人的好奇,頻頻追問她的身份、打聽他們倆的關係。

  「來打工的——」賴徹被問煩了,僅以簡單一句話帶過。

  以往夜裡九時,芬淇就會回去。

  但今日才八時,賴徹就被眾人灌醉,他衣著狼狽地倒在紅穎帶來的公關小姐溫軟的身子間。芬淇一時走不開,她盡職地忙著幫客人遞送酒菜、收拾杯盤。

  更晚時,紅穎見芬淇縮在一角落打瞌睡,便過去搖醒芬淇。

  「很晚了,你回家吧,賴徹我會照顧的。」

  她會照顧?芬淇眉一擰,起身平視她。

  「不用,我可以應付!」芬淇挺直背脊說道。

  紅穎含笑挑眉。「你確定?他喝醉後很賴皮、很任性的。」她太瞭解賴徹的性子了。

  不知何故,芬淇突然衝動地固執起來。

  「沒關係,我行。」是好勝嗎?為何芬淇強烈地將賴徹視為自己的責任?

  莫非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對賴徹已暗生情愫?不可能吧?她心虛地低下頭。

  而紅穎卻看穿了她的心事。

  突地,紅穎猛搖芬淇的肩,警告她。「傻瓜,你在想什麼?」

  這小女生該不會笨到對賴徹有了幻想吧?她太清楚這會有什麼後果,賴徹這傢伙已不可能再愛任何人了。

  紅穎的雙眸緊緊瞅住芬淇固執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聽好,絕對不要愛上賴徹——」

  「為什麼?」芬淇最討厭遭受脅迫,而紅穎正這麼做!

  「相信我,他會傷透你的心。」是的,如今賴徹的心就似一把磨利的刀。

  然而這話聽在芬淇的耳裡,只覺得紅穎是在嫉妒,禁止她靠近賴徹。

  芬淇好強地頂她一句。「是你自己愛上他吧?」

  紅穎大笑,而後莫可奈何地搖搖頭。這女孩不識好人心,罷了。

  只有在情場歷劫歸來的女子,才懂得情的可怕。有道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未戀愛過的女子,又如何能懂得愛錯一個男人的煎熬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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