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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迷蝶    


  秦雲漪從小就是美人胚子,身價自是不菲,若非有翠珂寸步不移地守著她,只怕利慾薰心的秦輝連她都賣了。

  秦家破敗以後,翠珂辛苦拉拔秦雲漪長大成人,操勞太過,活活累出癆病,又為了省幾兩銀錢,遲遲不肯就醫診治,以致病情一發不可收拾。

  切膚之痛,讓秦雲漪明瞭很多大嫂所謂的「不逞之徒」,本也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走投無路才會鋌而走險,雖然其行可誅,其情卻不無可憫。

  莫馨蘭不住口咒罵道:「若是尋常的盜匪,也不勞參知政事親自出馬討剿,這群湖盜膽大包天,居然密謀造反,聖上才命雲瀚親自督軍,務必將滋事作亂分子一網打盡,否則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秦雲漪聽莫馨蘭說得義憤填膺,不禁輕輕歎了口氣,雖然立場不同,大嫂把殺人說得比砍瓜切菜還尋常,未免造孽。

  莫馨蘭見秦雲漪默默無語,問道:「逸雲,我說錯了嗎?」

  秦雲漪搖頭,解釋道:「夫人言重了,逸雲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複雜,誰是誰非,也難說得很。」

  莫馨蘭反駁道:「不服朝廷的統治,難道不算罪無可逭嗎?」

  秦雲漪低頭,不讓大嫂看到她眼中的困惱,當今聖上是蒙古人,而不是漢人呀!很多漢人不服蒙古人的統治,才會起義反抗,想要重振漢室雄風,這算不算罪無可逭嗎?翠姨說二哥哥就是為了抗元才離家出走……

  霎時,秦雲漪似胸口給人打了一拳,血色盡失。

  該不會二哥哥就是大嫂口中該「千刀萬剮」的湖盜吧?秦雲漪頻頻安慰自己,不可能這麼巧的,大哥哥不會恰巧要置二哥哥於死地……

  莫馨蘭嚇了一大跳,關切地問道:「逸雲,你怎麼了?」

  秦雲漪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不礙事,只是胸口突然一陣氣悶罷了。」

  莫馨蘭說道:「還是找大夫來瞧瞧比較妥當,倘若留下病根可不是鬧著玩的。」

  秦雲漪搖頭反對,「不必多事,我沒那麼嬌貴。」

  莫馨蘭還是有些不放心,便提議道:「那你今天多多休息,下午我帶伊兒出去拜訪一位父執朋友,你不必跟去。」秦雲漪謝道:「謝謝夫人關心,逸雲在家等您回來。」莫馨蘭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不必跟我這麼客氣,雲瀚老嫌我善事做得不夠多,如今我贖了你離開問情坊那種風花雪月的地方,難道不算功德無量嗎?雲瀚可不能再說我善事做得不夠多了。」

  聽莫馨蘭提起問情坊,秦雲漪不由得想起杭州花魁,少莊主和柳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常常去聆聽柳姑娘彈琵琶嗎?

  莫馨蘭暗暗啐了自己一句,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憑什麼管人家?

  莫馨蘭詭異地笑了,她故意提起問情坊,就是要觀察逸雲的反應。

  她們在方家住了近月餘,方慕平幾乎天天都來幽蘭榭,一會兒來看丫環有沒有好好服侍,一會兒來看夫人小姐有沒有什麼需要。

  她又不傻,豈看不出來方少莊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逸雲身上?

  方慕平的追求提醒了莫馨蘭,逸雲正值花樣年華,自己是該替她找門好歸宿。

  她認識的官宦子弟不少,可是,老天爺看錢與人兩樣都很重要,所以給了他錢財,就不教他像人,給了他人材,就不教他有錢。

  京城那些公子哥兒,日日笙歌,夜夜絃管,揮霍無度,不學無術,把逸雲配給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浪蕩子,等於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莫馨蘭冷眼觀察,發現方慕平文才武略,可說得上舉世無雙,比起京城那群廢物來,相去甚遠,更何況方家莊堆金積玉,他又是獨子,等方氏夫婦兩腿一伸,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是兒子的。

  如今,方少莊主對逸雲脈脈含情,這種自動送上門來的好貨色,她若不幫逸雲搶來當夫婿,她的名字就讓人倒過來寫。

  莫馨蘭問道:「逸雲,你覺得方少莊主這個人怎麼樣?」

  秦雲漪臉蛋飛紅,她不擅掩飾,心裡想什麼臉上就寫什麼,天啊!大嫂怎麼知道她正在想那個男人?

  莫馨蘭笑了,拉著秦雲漪的手娓娓說道:「逸雲,我沒把你當下人丫環看待,你心裡有什麼想法,直接說出來無妨。」

  秦雲漪面上發燒,連頸背都羞得通紅,哪還說得出話來?

  莫馨蘭說道:「雲瀚對方少莊主有極高的評價,直誇他文武全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英彥俊傑,你覺得雲瀚說得對嗎?」

  秦雲漪沉默不語,方少莊主的翩翩風采令她心折,只是……

  莫馨蘭笑道:「這陣子,方少莊主每天都來幽蘭榭,探望我是藉口,想見你才是真的,他對你的情意,已是昭然若揭。」

  秦雲漪螓首愈垂愈低,羞不可抑,心頭卻有一絲甜蜜。莫馨蘭殷殷勸道:「逸雲,咱們女子不像男人志在四方,但求找到好歸宿,老來也有個依靠,就是莫大的福氣了。」

  秦雲漪聞言,含羞帶怯地說道:「逸雲的婚事,請夫人作主。」

  這話不假,父母既亡,她的婚事本來就該大哥哥作主,長嫂如母,嫂子的意見當然也不容忽視。

  莫馨蘭笑道:「那我把你許給方少莊主,好不好?」

  秦雲漪跳了起來,一不小心,衣角牽動茶几上定窪出產的「青花蕉竹玉壺春」,瓷壺打了個粉碎,險些潑了莫馨蘭一裙子茶。

  「我才不要嫁給他,他……跟柳姑娘有……」秦雲漪實在無法一口氣說出「有一腿」三個字來。

  左右是為了這個!這些日子來,莫馨蘭想破腦袋就是想不明白,方少莊主溫文儒雅、氣宇不凡,和逸雲兩人郎才女貌,很登對。

  他對逸雲一往情深,非但不嫌棄她的出身,反而加倍憐惜她,誰知逸雲對方慕平平異常冷淡,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本來她還以為逸雲對方少莊主沒感覺,正愁自己會不會亂點鴛鴦譜呢!原來逸雲憑空喝起飛醋,把杭州花魁當成情敵了。

  想必是方少莊主一句「逸雲姑娘琴藝猶勝柳姑娘三分」,讓逸雲誤會他和杭州花魁暗通款曲、情誼甚篤吧!

  莫馨蘭呵呵笑得很沒良心,想不到逸雲看似灑脫,遇到感情這碼子事,還是免不了小女兒的疑神疑鬼。

  說曹操、曹操就到,方慕平爽朗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聽夫人笑語朗朗,發生了什麼值得開燼的事嗎?」

  停身佇立在幽蘭榭門口,方慕平穿著半新不舊的天青色長衫,繫著墨綠色腰帶,氣宇軒昂,神態瀟灑。

  秦雲漪大驚失色,他站在那裡多久了?她的話……都被他聽去了嗎?

  羞死人了!三步並成兩步,秦雲漪奪門而出,方慕平卻擋在門口,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絞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莫馨蘭促狹地笑笑,故意扭曲事實道:「逸雲,方少莊主才剛來,你就忙著要離開,他哪裡得罪你啦?」

  秦雲漪拚命搖頭,急道:「少莊少沒有得罪我。」

  方慕平笑道:「夫人,您叫我慕平就好。」

  在秦雲漪的肩上微微一推,方慕平半強迫地推她回椅子上坐著。

  看來秦夫人似乎有意替他當月老,方慕平喜不自勝,說道:「逸雲,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出來,若是我不好,我一定改過。」

  秦雲漪急得快哭出來了,他叫她說什麼嘛!

  莫馨蘭個性直爽,才沒興致玩猜謎遊戲,秦雲漪不開口,莫馨蘭索性直接幫她問:「慕平,你和杭州花魁是什麼關係?」

  方慕平大呼冤,「我和柳姑娘只見過幾次面,連朋友都說不上。」

  莫馨蘭瞟了秦雲漪一眼,才壞壞地接著問:「真的嗎?」

  方慕平鄭重其事地保證道:「在下字字屬實,絕無虛言。」

  莫馨蘭問道:「逸雲,你相信嗎?」

  秦雲漪輕哼了聲,「我信不信,有什麼相干呢?」

  她若不信,豈不白搭了嗎?莫馨蘭笑著歎氣,逸雲一旦屈起來,十匹驢子也拉不動,慕平愛上她可有苦頭吃。

  方慕平捺著性子從頭說起,「逸雲,相信我,我和柳姑娘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點不可告人之事。」

  她不信!秦雲漪咬著嘴唇不言不語,柳姑娘那麼漂亮,意態幽花秀麗,肌膚嫩玉生香,男人很難阻擋她的魅惑吧!

  方慕平說道:「樹大招風,來抗州的男人,個個都想一睹杭州花魁的廬山真面目,柳姑娘無時無刻不被狂蜂浪蝶糾纏……」

  方慕平說到這裡,秦雲漪忍不住酸溜溜地接口道:「所以,多情多義的少莊主理所當然地接下護花之責,是嗎?」

  方慕平急急忙忙地辯解道:「如果只是口頭上被佔些便宜,柳姑娘多半自己忍了,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除非是來了動手搶人的惡客,游嬤嬤才會奔來方家莊求救,拜託我去威嚇兩晚,免得柳姑娘慘遭狼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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