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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華蓉    


  那路線……她聯想到城門北方出去就有一座湖,隔開了城鎮和新羅山寨。從右邊繞過湖上山,便是山寨口,從左方過去,則可避開山寨威脅。

  運貨……山後……夜間……

  靈光一閃,韓真在驚叫逸出口之前,抬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唇。

  他們……靳府和官府真的打算聯合攻打山寨?

  聽到細微的聲音,所有人皆停下討論回頭看她。

  「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去休息?」靳碩南面無表情的輕聲說道。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打了一個呵欠。」韓真心虛的放下手。

  「你要不要回房去?」靳碩南微微蹙眉。

  「不……不用,我沒事。你們……繼續談。」她還不能走,他們還沒提到最重要的日期。

  靳碩南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後掉過頭繼續進行討論。

  「……這樣應該差不多了。」一個看似官差頭頭的人下了結論。

  「那,運貨時間要訂在什麼時候?」靳馭北終於問到韓真等待許久的重點,她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屏息聽著。

  靳碩南沉吟一會兒,才開口。「為免夜長夢多,就訂在三日後,初一子時。」

  三日……這麼快?韓真啞然。

  那麼,她在靳府的緣分,也盡了?

  韓真像打了一場仗,全身繃得過久的繩子突然斷裂,再也纏不住將要四散的意識,整個靈魂零零落落的,永遠拼不全了。

  也罷,這不是最初便已預見的結果嗎?

  至少,她能和娘親團聚了。

  悄悄地,她在靳碩南身後逸出一聲歎息。

  娘……

  第八章

  清晨,初升的朝陽灑落一地金黃,蒸散草木尖端上凝聚一夜的雨露,小鳥啁啾聲此起彼落。

  靳府後門一向僻靜,少人往來,此時,木門卻悄悄打開,閃出一條粉白色的纖瘦人影。

  韓真惶然的小臉一片蒼白,額上也沁出緊張的冷汗,手上拿著一張昨夜偷偷寫下的「運貨」細節。

  她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才躡足地走到石柱旁蹲下,很快地將折好的紙條塞進底縫裡。

  站起身後,她不安的在裙擺抹了抹汗濕的手心。「這樣就可以了吧?」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罪惡感。

  「這樣就夠了。」冰冷陰鷙的聲音倏然在她頭頂響起。

  韓真倒吸一口氣,驚恐的抬頭,只覺得渾身冰涼,彷彿陷入絕望的冰窖之中。

  「你……怎麼在這?」為什麼他會在這兒?

  「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免得我失手掐死你。」靳碩南眼瞳裡冒出熊熊烈火,炙燙得像是恨不得將她燒得屍骨不剩。

  韓真腳下驚退一步,不住的喘息。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他知道她是來臥底的?

  這一刻,她突然混淆不清,不知道到底是誰背叛了誰。

  「馭北,剩下的交給你。」靳碩南一把抓住韓真纖細的右手腕,粗魯的向門裡拖進去,一面轉頭向身後的弟弟說道。

  韓真忍著被扯疼的手腕,努力回頭望,看到靳馭北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走到石柱底下,抽出她原先的紙條看了一看,隨即又放回原位。

  「我的舉動全在你們的計劃之中?」否則他們為什麼不毀了她洩漏計劃的紙條,反而又放回原位。

  「沒錯,我們正是要利用你,將咱們夜襲新羅山寨後山的計劃傳給羅騰久。」靳碩南頭也不回的回答。他大步邁著,一路拖著她回房,每一步都含著無情的怒火。

  韓真覺得右手骨快被他捏斷了,跌跌撞撞的被往前拽去。直到房門口,他將她用力甩進去,幾乎撲倒在地,左手下意識的往地上一撐,不料再度迸裂左手的腕傷,差點痛昏過去。

  忍著昏眩,她努力跪坐起來,危顫顫的抬起兩隻手腕,才發現一手早已一片瘀紫,而另一手則開始泛出不陌生的點點血花。

  靳碩南站在門口瞇緊眼,強迫自己不看她的手。「你就好好待在這裡,不要想走出房門半步!如果想逃跑的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說完,他左右一拉,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

  「等一下!求你等一下!」韓真大叫,狂亂的衝到門口,用力地拍打門板。

  門外毫無動靜。

  「求你開門!不管你們要做什麼,我娘還在山寨裡,你們不要傷害我娘,我求你們不要啊!」她完全不顧兩手的傷痕纍纍,瘋狂地槌打堅固的門扉。

  「放我出去!你們不能傷害我——開門!開門呀!」門內的人兒可憐的殷殷哀求,淒慘的悲號隨著不斷的敲擊聲,迴盪在空曠死寂的迴廊間。

  「不要……不要傷害我娘……」她不停的流淚,嘴裡一直喃喃念著。終於明白沒有人回應她後,她頹然的靠著門板向下滑落,絕望無助的緊抱自己,蜷縮在地上。

  她向天祈求,保佑娘能躲過災禍。

   ☆  ☆  ☆

  當天夜裡,大批武裝人馬在黑暗的掩護下悄悄行動。

  一路人馬按照原訂計劃進行剿寨,官兵按照原訂路線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入防備不及的山寨後門。

  正當羅騰久滿意的看完紙條後,正要調派人手到後山守著,沒料到駱直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老大——老大!不好了,好多好多的官兵從……從後山攻上來啦!」駱直的臉色死白,雙腳不住的打顫。剛剛看到山底下一片黑鴉鴉的,怎麼瞧也瞧不出到底來了多少人。

  羅騰久一愣,馬上低頭看紙上的內容。沒錯啊!上面寫的是三日後,初一子時,怎麼現在就……

  「他媽的,韓真這賤人騙了我?傳下去,把守在前寨的兄弟多派一些人到後山擋住。」羅騰久怒啐一口之後大吼,眼底冒出火燒般的血絲。

  「是、是,快、快呀!」駱直扭頭向旁邊的嘍囉用力揮手趕人。

  「元子奎和小伍呢?」這兩個小子和韓真那臭娘們一向要好,該不會也一起背叛他了?

  「他們將紙條傳給寨口的兄弟之後,就下山不見蹤影了。」駱直低著頭,不敢直接衝到羅騰久的怒氣。

  「他媽的!他媽的!他們一定也背叛我,逃之夭夭!我要把他們兩個抓去餵虎!」

  突然門外幾隻小蝦小蟹被人踹飛進來,隨後擁入不少黑色勁裝的持刀打手。

  「老大……山前……也有人攻上來……」一隻小蝦兵奄奄一息的送上消息後斷了氣。

  「是你!」羅騰久一眼認出帶頭的領袖。

  靳碩南冷笑著,森然的目光充滿殺氣。

  靳馭北向前站出一步。「老大當得夠久了,今天我肯定讓你玩回老家去休息。」

  駱直腳軟的跪下去。「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投降——」話還來不及講完,便人頭點地。

  「沒有用的東西。」羅騰久發怒的一刀揮過去。靳馭北厭惡的向一旁從容退開,閃過突然飛濺的血花,靳碩南則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他利落砍死自己的手下。

  「老子我在這山寨開始據地為王,你們都還只是吃奶的娃兒,憑你們想鬥我?不自量力!」

  「那就試試看,今天一定要拿你血祭我父母及無數亡魂。」靳碩南握緊刀,蓄勢待發,雙眼綻出興奮的噬血光芒。

  羅騰久暴睜著牛眼,鼻翼一張一翕,突然仰天長嘯。「好!有種!」

  沒有預警的,羅騰久倏然大吼一聲舉刀劈向靳碩南……

  一夜突襲殺戮,整個新羅山寨被血染遍。直到黎明初升,山寨也成了一方死域。

  在山壁一角,擠聚了一群面容驚恐、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一丈遠的地方

  則是另一群垂著頭、手腳被捆綁的山寨兄弟。裡頭有一大半的人全是因為眼見親人被挾持而自動繳械投降,所有人全安靜的團團坐在地上,由官府士兵持刀看守。

  靳碩南疲累的靠在山壁上,看著眼前淒惶的景象,心裡的仇恨被澆了大半。誰無父母子女?這般冤冤相報,彷彿成了一樁可笑的執念。

  「大哥,官爺那邊說,他們在羅騰久跳下的山崖底下全力搜尋,至今仍然一無所獲。」靳馭北有些忿然。

  好不容易報仇在望,哪裡知道被他們兄弟聯手逼到山邊之後,羅騰久竟然跳崖。

  靳碩南捏緊拳頭,咬牙說道:「繼續找。靳府的人手也全力投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羅騰久伏誅!」

   ☆  ☆  ☆

  靳家兄弟凱旋歸來,靳老爺和老夫人的血債終於得償,整座府邸沸騰了好幾天。

  由於俘虜眾多,官牢爆滿,於是商借靳家三代之前所設置,但空廢許久的牢房,將山賊親眷移撥過來,等候發落。靳府戒備加強數倍,甚至還有不少官兵巡邏,讓靳家上下吃飯的人口增加好幾倍。隨便望去,院子角落幾乎都看得到移動的人頭。

  「夫人,府裡變得好熱鬧。」冬梅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身後的韓真沒有回應,只是怔怔的望著窗口發呆。

  牢房就在看不見的那一邊,聽說,山寨上的婦女老小都關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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