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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頁 達拉斯·舒爾茲 她停下來和多特·萊曼說話。畢曉普看見她對那一個女人露出微笑,想起最近幾天來那獨特的笑容是多麼少有。自從發生加文那件事情以後,家裡的氣氛變得明顯冷淡起來,莉拉一直沒有朝他送來微笑。他看不見她的笑容,才恍然意識到他多麼喜歡他們夫妻關係中漸漸產生的那份溫暖。但是如果她指望他卑躬屈節,請求她的原諒,她是注定要失算的。即便他對加文過於嚴厲,也是為了那個男孩子著想。 加文和莉拉一樣,對他的做法也不欣賞,畢曉普看著兒子這麼想道。加文對待他的態度,顯示出了一個十二歲男孩所有的怨恨愁悶。這孩子以前就沉默寡言,現在話就更少了,只有當問到他頭上,他才勉強以一、兩個字作答。畢曉普想起莉拉說過他會逼得兒子離家出走的話,他懷疑自己已經做到了這點。加文的身體仍在眼前,但他的思想早已跑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 家裡唯一仍然和他說話的是安琪兒,畢曉普想道,他看著女兒,表情變得柔和了。儘管畢曉普沒有因為他明顯體會到的怨恨情緒而責怪加文,但他不得不承認,安琪兒那欣然接受一切的態度真是一個令人舒心的慰藉。 馬路對面,莉拉和多特結束了她們的談話,她和孩子們繼續沿著木板路朝前走去。他們進入費奇商店不見了,畢曉普把注意力收回來,繼續對付他試圖完成的那份報告。他不喜歡日常的文書工作。他簡直寧可去躲槍子兒,也不願意在表格啦、報告啦等等官樣文章中間穿梭前進,就連最簡單的拘留都伴隨著一大堆文件。他也許已經把撰寫文件當成他執法官工作的一部份,但是巴特·劉易斯的語文水平永遠超不過小學二年級,他連自己的名宇都認不清、寫不出。 畢曉普的眼睛盯著已經寫出的那幾行字,但是他的思想卻在別的地方,不管他把這段文字念了多少遍,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他厭惡地詛咒一聲,扔掉了鋼筆,怒氣沖沖地瞪著窗外的費奇商店。在他的整個一生中,從來沒有人能像他的妻子這樣打斷他的注意力。和伊莎貝爾結婚的時候,他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她置至腦後,集中精力處理手頭的事務。 畢曉普生自己的氣,生莉拉的氣,生整個世界的氣,一把將椅子從桌旁推開,站了起來。以前,當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擔心他會被人殺死的時候,生活比現在簡單得多。 畢曉普剛要伸手去取帽子,房門被推開了,巴特·劉易斯走了進來。「下午好,畢曉普。」 「下午好,巴特。一切都平安無事吧?」他問道,隱約希望能聽到否定的回答。此時此刻,平息一場毆鬥人人有助於改善他的心境。 「沒有什麼大事。」巴特把他那頂破破爛爛的帽子掛在一隻鉤子上,慢慢踱到爐子跟前。他提起那把塗著瓷釉的破銅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像墨水一樣濃黑,像熬了一上午的糖漿一樣粘稠。「丹佛開來的火車進站的時候,我正好在車站裡。」 「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畢曉普習慣於時刻留意鎮上的來往行人。有時,只要讓別人知道有他在場,就有可能及時制止亂子,不至於釀成大禍。 「約翰·辛克萊到弗吉尼亞看親戚回來了。」 「是嗎?」畢曉普用手指轉動著帽子,心想是不是應該過去向費奇打個招呼。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和老人說話,現在正好是個機會。 「他在丹佛呆了一、兩個晚上,他說聽說有一個人在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那傢伙名叫多比·蘭。」 畢曉普剛才一直注視著窗外,但現在突然把目光投向巴特臉上。「蘭?」 「約翰是這麼說的。」巴特那瘦長的臉上顯得很不安。「我好像聽說你不久前在堪薩斯的什麼地方,和某個叫蘭的傢伙鬧過口角,是嗎?」 「是在達科他准州,」畢曉普下意識地糾正道。「我想你可以說我們鬧過口角。他激怒了我,我朝他開了槍。」 「出於自衛?」 「他們是這麼說的。」但這並不能使奧吉·蘭死而復生。 一時間,兩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 「你認為這個打聽你消息的蘭某某,是達科他准州那個傢伙的親戚?」巴特問道,說出了兩人腦子裡都在思索的問題。 「很有可能。」 「很多人都知道你在巴黎當執法長官,」巴特向他指出 「所以我認為他早晚會找到我的,對嗎?」畢曉普想到這裡,又感到那種憤怒和沮喪交織的情緒。什麼時候才是個完呢?他只想安安穩穩過平靜的日子,可是這要求顯然太高了。 六個星期以前,奧吉·蘭在玩撲克的時候輸了。而畢曉普那天牌運亨通──奧吉·蘭正在找人發洩他失敗的怨氣,畢曉普便成了首當其衝的靶子。過了片刻,那個男人弄清了他是在指責誰作弊,畢曉普也以為他的名聲會給他省卻麻煩,以為那個小伙子會知難而退。但是奧吉年輕氣盛,憑著一股傲氣,全不把生命當一回事。更糟糕的是,大概有一些笨蛋告訴奧吉說他比大多數人動作都快,於是他便看到有一條路可以使他既保全面子,又獲得名望──只需要射出一顆子彈。然而他很不幸,擊中目標的那顆子彈不是他射出的。 蘭是個爭強好鬥的小伙子,似乎每個人都不喜歡他,但是畢曉普認為,即使最討厭的傢伙也有親人為之伸冤洗雪,來找射穿他身體的人算賬。至少,奧吉·蘭家就有人關心此事,正在尋找殺死奧吉的人。也許是他的一位兄弟?他的父親?這個人決計要為死去的親屬報仇。或者,也許是想攫取奧吉那冰冷、僵死的手指沒有抓住的那一點名望? 「火車上下來兩個我不認識的傢伙,」巴特說,神情顯得很擔憂。 他們互相對望著。這兩個人都有可能是蘭。要麼,他可能乘坐明天的或者後天的火車。畢曉普感到肩腫骨之間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緊張感覺。過去這兩、三個月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使他幾乎忘記了他是什麼人。他一直忙於適應做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已經不再那麼頻頻警惕地留意身後的動靜。 「你看見這兩個男人上哪兒去了?」畢曉普把帽子扣在頭頂,這麼問道。 「一個去了旅館。我沒有看見另外一個幹了什麼,」巴特帶著歉意說道。 「沒關係。如果他就是蘭,肯定會很快找到我的。我想出去巡視一下。」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巴特一邊拉開房門,一邊問道。 畢曉普回過臉來看他一眼,捕捉到年輕人眼裡的真誠的關切神情。沒錯,這小伙子在為他擔憂。「謝謝你,不過我想你最好還是在這裡堅守崗位吧。」 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就是巴特·劉易斯在火力現場死於非命。他走出房門,來到木板路上,停下來讓眼睛適應外面明亮的陽光。如果蘭是來殺他的,他倒無疑選了一個好日子,畢曉普這麼想道,同時用眼睛在帽簷下掃視著街道。前一天剛下過雨,那是一場初夏的小陣雨,既清除了街面上的灰塵,又沒有形成泥濘。今天,群山高高聳人蔚藍色的天空,只有幾朵閒散的流雲在峰巔繚繞。 畢曉普在來往人群中沒有看見陌生的面孔,遂放下心來,離開木板路,來到馬路上。如果莉拉和孩子們還在費奇商店裡,他就準備送她回家。毫無疑問,她會提出異議。見鬼,她幾乎樣樣事情都要和他爭個高低,但是在這件事上她肯定爭不過他。如果巴特看見的那兩個下火車的男人中間有一個是蘭,如果蘭是來向他挑戰的──這似乎是十拿九穩的事,他希望他的家人能夠遠遠躲開。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他需要知道他們安然無恙。 就在他快要走到馬路對面時,突然感覺到有人正在監視他。他放慢腳步,以一種看似隨意的姿勢撩開衣襟,露出手槍的槍柄。他調動每個感官,想確定導致他不安的根源處於哪個方位。如果蘭正在監視他,他是想現在就下手呢,還尼等到人少的時候再行動?答案取決於這個男人的目的是為奧吉的死報仇呢,還是想戰勝畢曉普·麥肯齊,使自己聲名大噪。 「麥肯齊!」這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像炸雷一樣震耳欲聾,帶有公然的挑戰性,使所有聽見這聲音的人悚然心驚,這三個字頓時回答了畢曉普的疑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