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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達拉斯·舒爾茲 畢曉普一度想說些什麼,來減緩這位老人的不安,但他又放棄了這一念頭。他有一次曾經說過,喬治是個好人,只是不幸娶了個比他強的女人。但這些年米,他對喬治一味順從其妻子的野心已經失去耐牲。當路易絲盛氣凌人地對待她遇到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個人時,喬治總是袖手旁觀、無所表示。這種特點不可能使一個男人獲得很大的尊重。 「我又結婚了,」畢曉普說,他是對他們倆說這句話的,可眼睛卻望著路易絲。「我和妻子一旦安頓下來,我就派人來接孩子們和我們一起住。」 路易絲·林頓一時震驚得張口發呆,只要看見她這副樣子,他覺得自己的婚姻所引起的種種煩惱幾乎都是值得的。 「又結婚了。嗯,這是個好消息,」喬治極其熱誠地說。「這不是個好消息嗎,親愛的?」從他的口氣中,很難判斷他是在請她認可他的評價,還是在求她同意他的評價。 路易絲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畢曉普身上。「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會允許你接走孩子們?」 「你憑什麼認為你能阻止我?」畢曉普冷冷地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孩子們到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瑪麗還沒等孩子們走進房間便溜走了。並非畢曉普責備了她。如果讓畢曉普作選擇,他會在路易絲所在的任何地方的周圍挖一條寬寬的路。但是他沒有這樣一種選擇權,至少還不完全擁有。孩子們就站在客廳的門道內望著他,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是程度不同。 雖然從他上次見到他們以來,才過了六個月,但他感到他們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加文至少又長高一英吋。他十二歲,但已四肢發達,他那過份瘦長的身軀表明,他以後有可能長得和他父親一樣高。他有一頭黑髮、一雙碧藍的眼睛、一個結實的下巴,簡直和畢曉普十二歲時一模一樣。而安琪利克則長著一頭淺金黃色的頭髮和一雙溫柔的藍眼睛,很像她的母親。望著她,畢曉普可以想像,再過十五年,看到她就會像看到伊莎貝爾的幽靈一樣。 「你好。」安琪利克朝他羞怯地笑了笑,但又畏縮不前,只是在她哥哥背後稍稍移動了一下。她母親是在生她時死去的。從那時以來,快五年了,畢曉普很少見到她,所以他懷疑她是否真的知道他是誰。 加文就不是這樣了。他很清楚畢曉普是誰。從他臉上所帶的警惕的表情看,他並不是非常樂意見到他的父親。 「你好,」他說,朝畢曉普那個方向點點頭。 「你們的父親又結婚了,」路易絲說,沒給畢曉普向他們還禮的機會。「他說他安頓下來後準備派人來接你們。我還沒決定我是否應該讓你們去。你們怎麼看,孩子們?」 畢曉普氣得咬緊牙關。該死的女人!他本應該堅持單獨和孩子們相見。 「為什麼問我們?」加文以慍怒的口氣問。「我們怎麼想,你不在乎,你會做你想做的事,就像平時一樣。」 畢曉普對這個小男孩的勇氣感到一陣欽佩。就是成年人,敢冒險讓路易絲動怒的也寥寥無幾。 「我們當然在乎,」喬治急忙說。「難道我們不在乎,親愛的?」 「一點也不在乎,」她極其冷淡地說。「對於一個像你這樣不知感恩的男孩子的意見,我為什麼要在乎呢?」 加文移動身子,使自己更加直接地面對外祖母。」我為什麼應該感恩?你只是因為他不要我們才收養我們。」他猛地把頭朝畢曉普那裡一扭,表明那個「他」是畢曉普。「你明白如果你個收養我們,別人會說你的壞話。」 聽到兒子那尖酸刻薄的話,畢曉普不由得眉頭一皺。將孩子們留在這裡是一個錯誤。他當時就明白這一點,但伊莎貝爾死後,他不知道如何安置他們。他沒有自己的家。他在一個地方呆的時間很少超過數星期或幾個月。他無法照料一個嬰兒和一個七歲的男孩。因此,當路曉絲提出收養他們時,他違背自己的理智,同意了。 「去自己房間,」路易絲以冷冷的、平靜的口氣對男孩說「我以後跟你算帳。」 「且慢。」畢曉普自孩子們進房間以來首次開口說話。他朝前走了幾步,將一隻手擱在加文的肩膀上,轉身面對著這位老婦人。「你想跟他算帳嗎?現在是誰在威脅人?」他輕聲追問。 「只要他在我的屋頂下,我就會在適當時候跟他算帳。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一次,你別在這幢房子裡發號施令。加文,去自己的房間。」 由於緊張,加文的肩膀在畢曉普的手下顯得很僵硬,但是他什麼話也不說。顯然,他並不指望從他父親那裡得到任何幫助。畢曉普突然想起,他在加文那個年紀時,如果發現自己遇到無法應付的情況,他能夠求助於自己的父親。他低下頭,看見安琪利克躡手躡足地走向前來,悄悄地把手放在她哥哥的手心裡,只見加文的手幾乎是抽搐似的緊握著她的手。 「去你們的房間,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他說,「叫瑪麗幫助你們。你們倆隨我一起走。」 加文猛地把頭朝兩邊扭了扭,然後抬頭盯著他的父親,雙眼睛由於震驚而睜得圓圓的。「你是說隨你一起走?」 「我是這個意思。」 這兩個孩子,莉拉以前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當她發現自己成了他們的繼母時會怎麼辦呢,願上帝幫助畢曉普。 莉拉把一頭長髮盤在腦後。這種簡單的髮式並不特別流行,但整潔、好看。無疑,有夫之婦的一個有利條件是可以自由地選擇舒適而不是髮式,至少有時可以這樣。 她離開鏡子往後退了一步,仔細端詳自己在鏡中的映像,感到很滿意,這是不奇怪的。她穿的那套裙服是她特別喜愛的一套。這套用普魯士的平紋細布做的裙服裁剪得樸素而雅致,外面套上緊身馬甲後,上身很緊,使裙子後面出現雅致的褶襉,一直下垂到有著筆挺的褶痕的裙邊。裙服的顏色充份利用了她眼睛和頭髮的特點,很適合她。雖然她死也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她很想在畢曉普回來時顯得比平時漂亮。想想他在她腹中留下的胎兒,她的自尊心要求她這樣做。 她最後輕輕拍了一下腦後的髮髻,轉身離開鏡子。她感到丈夫對她的仁愛之心超出了她的預料。他不僅請人送來了他堅持要她吃的茶和薄脆餅乾,還讓人準備了洗澡水,送到她這裡。茶和薄脆餅乾緩解了她的胃部不適,當然,她決不會把這一點告訴畢曉普。但是,正是洗澡使她感到自己也許可以活著看到另一天。她現在甚至感到有點兒餓,想想她幾小時前的那些感覺,這簡直是個奇跡。在旅館餐廳裡吃午餐聽起來似乎是個令人愉快的主意。洗澡、穿上裙服、適當地盤起頭髮之後,她能夠泰然地面對與新丈夫共進午餐這個主意了。 彷彿是在回答她的想法,莉拉聽到了鑰匙開鎖的聲音。她把頭轉向發出聲音的地力,意識到自己正滿懷期望。畢曉普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我正開始以為你也許把我忘了,」她輕輕說。她決心設法使他們的關係建立在比迄今為止更令人愉快的基礎上。 畢曉普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站在敞開的門口,臉上有一種很古怪的表情。「我有點事要告訴你。」 莉拉聳起兩條眉毛。「出什麼事啦?」 「沒有。」但他的口氣聽起來並不十分肯定。 她還沒來得及進一步詢問他,他已側過身子,打了個手勢,示意兩個孩子走進房間。一個是男孩子,大約十二歲,長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和一雙碧藍的眼睛;另一個是女孩,四、五歲左右,非常漂亮,頭髮的顏色是新鑄的金幣的顏色,一雙眼睛也是藍藍的,但帶有一種更溫柔、更聽話的神情。孩子們站在畢曉普的旁邊,望著她。男孩臉上一副警惕的表情,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大,女孩臉上露出只有像她這樣小的女孩才有的那種好奇的表情。莉拉回望著他們,心中納悶:他們是誰,為什麼和畢曉普在一起。男孩看上去很眼熟,不過她確信自己以前從未見過他。 她的目光從他們那兒轉向畢曉普。他張開嘴──是要作解釋嗎?但是,他還沒能說什麼,這個小女孩已經在用力拉他上衣的下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