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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芭芭拉·卡德蘭 潘朵娜把這種只有在結婚的前提下,才能與人交談的方式當作「恐怖」的事。她知道叔叔賣掉房子的現款充其量只夠維持短時期,不敷一生之需。若想長久維持目前生活水準更是不可能。她問他:「如果我是有錢人,為什麼從沒送過他們昂貴的禮物,或捐贈過大筆現款?這樣別人不覺得奇怪嗎?」 「愈是有錢人,手頭就愈緊。」叔叔笑了起來,「他們認為你能加入他們的圈子就夠好了,用不著付出大筆的錢。一個女人永遠不必把手伸入口袋裡,那類事交給我辦就行了。」 潘朵娜倒落得清閒,身上一毛錢也不帶,就連作禮拜的奉獻錢也是臨時向叔叔要的。 這裡的禮拜儀式與家鄉的迥然不同。在故鄉的灰色石教堂裡,透出一股安靜虔誠的氣氛,這兒卻只是一批花枝招展的人聚集在漢諾威廣場的聖喬治教堂,各別坐在高價租來的包廂裡,有些上面還刻了名字,與其說是作禮拜,不如說是交際應酬。閒聊聲從未停過,女人吱吱喳喳的評頭論足;男人就是在禮拜儀式中,也互相傳遞著賽馬的消息。 潘朵娜覺得教堂是唯一可和母親通消息的地方。想到母親,使她無法專心祈禱。 禮拜完了,大家從通道走出去,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與考赫特同行。 他向她詢問下一次見面的時刻。她卻巴不得叔叔趕快來替她解圍。 一股突生的怒意,使她深覺考赫特就像一朵鳥雲橫亙在前,擋住她的陽光 「今天有什麼節目?」 三人坐在柏克萊廣場的客廳時,威廉夫人問道。 「考赫特邀我們駕車去雷尼拉持。」叔叔答。 潘朵娜的心為之一沉。 「但我謝絕他這個建議,」他繼續說,「他就邀我們今晚參加一個盛況空前的舞會。」 「哦!那她非得穿一件最可愛的衣服去不可了。」威廉夫人叫了起來。 「那當然。」羅德瑞爵士附合,「為了讓二位女士今晚看來格外光艷動人,我建議先到公園小游一番,再回來睡個午覺,如何?」 「太好了!」威廉夫人叫著說,眼裡散發出一種神采。 潘朵娜看得出她對能與叔叔同行,有一股說不出的狂熱。 「伊蕾,我們沒把你累壞吧?」他問。 「當然沒有,」她回答,「你知道我最喜歡參加這種宴會了。不過自從威廉死了以後,少了個伴,就沒人邀請我了。」 羅德瑞爵士衝著她笑,一語不發。有那麼一會兒,潘朵娜覺得自己被他們遺忘了。 過了一會兒,叔叔在客廳裡走來走去,說道:「潘朵娜現在可是社交界的風頭人物了!不過,這還不夠,我還要她見見譚普爾才行。」 「你是說伯爵嗎嗎?」威廉夫人問。 「正是他!」 「可是他鰥居五年了!」 潘朵娜非常不能忍受他們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就在威廉夫人說:「他也是出了名的絕子絕孫的人!」 這時走了出去,他倆沒發現,還在談話。 她走下高雅的樓梯,滿腦想的不是今晚會遇到的人,而是--上校。 他的影子無時不刻在她腦海中浮現,愈拿時下這些人來跟他比,愈覺得他們鄙陋俗氣。 她想,也許他就在倫敦,而且和自己相隔不遠,但始終沒有見面的機會。 她告訴自己:雖然他吻過自己,但他既然說過不再見面的話,那自己不是該接這個命運嗎? 夜裡,她老是幻想自己在他懷裡,他吻著她。 她常常夢到他,更常想到他帶來的奇妙感受,那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懷的。 她頻頻告誡自己:「我怎麼老是這樣呢?怎能再這樣下去?」 她必須相信那只是一場夢,永遠無法重溫的美夢。 可是,就在她穿上威廉夫人選的晚禮服,準備赴宴了,偏偏又想起他來--如果上校看到了會覺得怎麼樣? 這套衣服是約瑟芬皇后由巴黎引進,則在倫敦流行的式樣。連潘朵娜都不禁為之迷惑不已。 她從沒想過,居然有一種衣服可以把她的身段襯托得這麼美,這麼高雅。 她的身材原本就修長優雅,在這套高腰的復古禮服陪襯下,倍增風采。再別上一朵白茶花,簡直就像希臘女神一樣。 威廉夫人穿了一件淡紫羅蘭的長禮服,看來分外高貴。而叔叔穿起晚禮服的模樣,也確實不輸任何同齡的男人。 叔叔租來的昂貴馬車正由兩匹良駒拉著,停在門口。馬伕的服飾顯出良好的背景。 「如果…人家知道詳情……」 她不知這樣想過多少遍了,但又告訴自己,為這事耽心再蠢也不過了。 事實上,她知道即使被迫宣告放棄繼承人的資格,叔叔也會編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他很聰明的散播關於她財產的謠言。 有一天,一位朋友跟她提起:「你叔叔那天一到懷特俱樂部,就往椅上一靠說,『誰敢跟我賭五百英磅?你們絕對猜不著我遇到了什麼事。』」 大家都笑了起來,有一兩個人亂猜一通… 他看出潘朵娜在仔細聆聽,便繼續說下去:「你叔叔就大聲說:『你們全猜錯了,站在你們前面的,就是一個擁有大筆遺產,姿色絕佳女孩的財產管理人、監護人兼保護者。』」 「當然我們都很驚奇,這時,他才把你要來倫敦的消息告訴我們。」 「羅德瑞叔叔一向對我很好。」 潘朵娜覺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些什麼。 「當然,他沒有理由不這麼做」。 他冷淡的回答。她知道他想起羅德瑞爵士今後可以過奢華的生活了。 她到倫敦一星期後,就知道叔叔蓄意散佈的謠言已不脛而走,從懷特俱樂部傳到別的俱樂部,再傳到領導社交活動的女士耳中。 就在他們搬到柏克萊廣場不久之後,邀請函如雪紛至,威廉夫人看到一些請帖,就搖頭說:「潘朵娜不該認識這些人。」 她的語調還算優雅,羅德瑞爵士則當場把它們撕毀,丟到字紙簍,不理潘朵娜提議寫張謝函什麼的。他說:「用不著對這些人浪費筆墨。」 有些信讓他發笑,他對威廉夫人說:「我從沒想過會被邀到蘭羅肯斯去,光是聞到他們車子下面滾動的鈔票味,就夠過癮了!」 「你少刻薄,」威廉夫人說,「你明明知道侯爵的四個兒子還沒結婚,而且長子會繼承所有的財產和名份。」 羅德瑞爵士把請帖遞給潘朵娜,吩咐她:「盡量接受它!」 威廉夫人走開後,他又加上一句:「你不必對那些被邀請的年輕人表現興趣,只要注意主人就行了。」 潘朵娜尬尷極了。 其實她的外型年輕、害羞、天真,反而讓她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每位男士都萌生一股要保護她的慾望,這種吸引力實在和金錢無關。 「在某些事情上,我或許是個傻瓜。」叔叔有次對威廉夫人說,「但對女人和馬,可是絕對內行的鑒賞家。我一看到潘朵娜,就知道她會大紅大紫,果然沒錯。」 「一點也沒錯!」威廉夫人說,「今晚很多女人都在說她有多美,有多謙虛,更何況還擁有那麼一大筆遺產。」 她笑著對潘朵娜說:「親愛的,我可以告訴你,這有多光榮。不僅紳士誇獎你,連女上都讚不絕口呢!」 潘朵娜又想到,萬一真相揭穿了,那些人一旦知道自己欺騙了他們,會有何感想? 但叔叔一點也不耽心,只有她在窮緊張。 馬車駛向雷斯公園。威廉夫人問羅德瑞爵士:「威爾斯王子今晚也會來嗎?」 「當然會啦!」羅德瑞爵士答,「伊蕾,你今晚在伊莉莎白夫人面前一定要裝得愉快點才好。我知道你們不欣賞她,但她也是個好女人呀!」 「好多人卻為了她和威爾斯王子的事情深痛惡絕!」 威廉夫人板板的說。 「哦!我可不以為然,希望你也別這樣才好。」 他回答。潘朵娜知道,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來欣賞倫敦社交季的奢華生活。 經過九年戰爭後,英法簽署了亞蒙條約,奠定兩國間的友好關係,不僅是貴族,連廣大的民眾也為了和平景象歡欣鼓舞。 以前為了男主人或兒子留守軍中而關閉的房子,現在又重新開放了。威爾斯王子為奢侈浮華的風氣開了先河,追求時髦的人士都紛紛傚尤。 大宅外一片金碧輝煌,一長列馬車排在門口,馬匹都裝上銀鞍,僕役的制服閃亮耀人。 大廳入口鋪著紅色地毯,一位戴假髮的僕人持著火把,站在那兒。 每位賓客都雍容華貴,艷麗非凡,遠超過潘朵娜以前看過的衣著。 掛在天花板的吊燈插滿千隻蠟燭,燈火輝煌。 一簇簇花朵散發出的香味,混合著巴黎香水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