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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頁 方凌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她輕吟出痛苦,輕輕推開他的懷抱,坐在床沿,背對著他,抬頭看著百也門縫深藍的夜空。 他坐起身,心揪緊的看著她的落寞。 然後她靜靜的輕聲開口:「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對吧?」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站起身,走開了兩步,轉身面對他,大眼裡全是憂愁與遙遠的空洞。 「是吧?」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看她這樣,他痛恨起自己的殘忍和坦白,他深深吁出長氣坐在床邊,伸手將她拉回來。 「過來。」他將她抱在腿上坐著,擁抱著他最不捨的寶貝,試圖讓她明白他不得已的決定。 「我告訴妳事實,因為我不想用虛幻而美麗的謊言欺騙妳。妳知道……等過了今晚,我們能再見面的機會,很小,小得幾乎沒有嗎?」 他是一名美國空軍,生活飄浮而不定;她是一名學生作家,日子單純而安穩。 他不能自私的要求她放棄她所擁有的一切安定,跟隨不安定的他,自私的要她許下不確定的承諾。 他不忍心也不願。所以,他寧願放手。 「回去台北之後,如果……如果遇見了好男人,妳就跟著他──」 「我不要!」 她掙脫他的懷抱,固執而憤怒的瞪著他,他怎能如此殘忍? 他又何嘗願意?光說出那未來的可能性,就幾乎快殺死他了,她卻不明白他的苦心。 他站起來,不顧她的抗拒,將她抱入懷中,急切而渴求的吻她。 「JOEY,我只希望妳是快樂的。」 「即使……」她抬起頭,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淺笑。「我成了別的男人的──」 他閉上眼,死命的抱緊她,瘖啞的說出心碎的話。 「只要妳快樂,什麼都可以,只要妳快樂……」 她笑了,絕美而哀戚,冰冷而遠離。 「你知道嗎?我很孤獨,也習慣了孤獨。要成為一名作家,她必須學會跟孤獨相處,沒有人知道那有多苦,苦只能說給自己聽,只能默默的承受著。自己承受了孤獨,卻替別人編織一個又一個的美夢和快樂。可是,她還是只有自己,到頭來都只有自己。」 「我知道,我明白。」他心疼她所承受的一叨。 她看著他,笑中有淚,卻逞強得不讓淚落下。 「無所謂了,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了。」她看向陰暗的窗外,好像她人已飛離這軀體般,輕聲歎息。 「JOSEPHINE是JOSEPHINE,永遠不變。這世上,沒有人愛我,沒有人……」 「妳永遠不知道。」 他堅定的語氣讓她回頭看他。大眼裡滿是疏離與不在乎。他歎著氣,凝視著她的眼,宣誓般的低語。 「妳永遠不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深深的愛著妳,一直默默的愛著妳,妳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綻放出一抹悲傷的微笑,搖著頭,輕聲開口: 「是啊,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想再抱著她,想用吻確定她是真實的存在著。 他失敗了。 她人雖在他懷裡,心魂卻不存在了。 不論他怎麼嘗試,她都將自己封鎖在小小的世界裡。靜靜的坐在床沿,不肯再回到他懷中。他無奈的躺在她身旁的枕上,看著她的側影,她突然開口唱歌。他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她悲傷的歌聲卻刺痛了他。 「其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壞。偶爾有些小小的悲哀,我想別人也看不出來。即使孤單會使我傷痛,也會試著讓自己──想得開……」 她清唱著莫文蔚的「愛情有什麼道理」,每一個字都刻在他心坎裡。 她唱完時,一低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躺在左側,藍綠眸哀傷而沉思,他的手圈抱住她。他看著她,她笑了。 小手捧起他的左手,貼合在他掌心,手指劃著他掌心的紋路,然後在他掌心寫了四個漢字── 我、喜、歡、你。 他的心揪緊,淌著血。她的小手包捧住他的大掌,輕聲的開口要求他。 「MIKE,回去日本之後,寫封信給我好嗎?告訴我,你是想我的。不要忘記我,寫信告訴我。」 ☆ ☆ ☆ 她在黎明來時,心怡第三次來找她之後,離開了他。 她回到和心怡合住的房間。走進了浴室,當淋浴的水灑滿她全身,沖洗掉他的味道時,她將水開到最強,用手摀住嘴,無聲的吶喊出心中的痛,淚混合著水珠盡情的落下。 她壓抑著不哭出聲,卻哭得不能自已。她慢慢地滑落,整個人蹲在淋浴間,任水沖刷著她,她緊抱著自己,無聲的痛哭著。 當她走出浴室,再次出現在心怡面前時,她已經整理好自己,擦去哭過的痕跡,用不在乎偽裝自己。 她無言的收拾著行李,心怡也沒有開口打擾她,逕自收拾東西準備退房。 她收拾好了之後,走向陽台,拉開了百也門,跨出去站在陽台上。 那個她和MIKE相遇的命定陽台。 她看著天空微笑,遙望著藍綠色的杜夢灣,和有著淒美動人愛情故事的情人崖。 風很冷,她卻沒了感覺。 她將這關島的最後一幕,深深刻印在心海裡,然後又對著這一幕輕聲唱起「愛情有什麼道理」。 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她如泣如訴的歌聲在杜夢灣傳送著,也傳到了他的心裡。 MIKE佇立在自己的房裡,站在百葉窗後,哀傷地凝視著她的側影。 她唱完歌後,笑著擦去淚水,然後朝他這邊看著。他知道她並沒有看見他在看她,他將她的一切,留在內心深處。 他一直陪著她,直到她轉身回到了房裡。 他卻沒了睡意,站在那,將她所看見的窗外場景也一併映入腦海中。 如果他夠自私,他應該開口要求她的承諾。可是,他不夠自私也不夠勇敢。 他害怕在擁有她之後,最終仍要嘗到失去的痛苦。 寧願趁這一切都還來得及時,狠心地切斷一切。 可是……來得及嗎? 他笑得自嘲又無奈。 叩──叩── 他回頭盯著房門好一會,然後才走上前。他透過門上的窺孔看見了JOEY的身影。 他拉開門的剎那,佯裝出睡眼惺忪的模樣。 她粲笑如花,像只飄舞的飛蝶進入他房裡,再次進入了他好不容易做了決定的心裡。 「什麼事?」 她回頭高舉著手中的立可拍相機,笑容甜美的要求。 「我要跟你合照。」 「唔?」他揉著眼,一副愛困的樣子。 她走過來,拍拍他的手臂,甜甜的撒嬌要求。 「醒醒嘛!快點啦!」 她給了他一個吻,又飄走了。將他房裡的燈全打開,頑皮的模仿飯店櫃檯的語調。 「早安,先生。」她推開百也門。 「嗯,早。」他也跟著笑了。 「這是通知您起床的電話。」她蹲下身,壓了直立燈的按鈕。 他走過去,她一站起身,就被他圈抱在懷中。 她怔了一下,甜蜜的主動吻了他,然後又舉起相機。 「我要拍照哦。」 他接過相機,看了一下。笑著站在她身旁,伸手圈抱住她,將相機高舉,就要按下快門。 「等一下!」她突然大叫。 「什麼?」他聽得一頭霧水。 「穿衣服啦!」她可不想留下限制級的照片。 他親了她一下,這才乖乖地套上T恤。他們再次擺好姿勢,按下快門。 留下了他們最完美的合照。 隨後她又要求他穿上軍服,他拿著飛行裝問她: 「妳要穿嗎?」 「等一下,我要先拍你。等一下還要你去給心怡看你穿軍服的樣子。」 他照著她的要求,任她拍照,也任她拉著到心怡面前。她們一人一句的吹捧他的帥勁。 當心怡要求穿他的飛行裝時,他同意的拉下拉煉。她突然想起他裡頭只穿著內褲,大叫的阻止他。 她的佔有慾和醋勁令他滿足。 他笑著又被她拉回四O八號房。 「我要穿!」她比比他身上的軍服。 「好。」他傾身偷了她一個吻,這才脫下軍服。 她興奮的把手上的相機和鑰匙丟在小桌上,在他的幫助下穿上了他的軍服。 「哇──好大的衣服。」 她像個孩子,興奮的甩著過長、過大的衣袖和褲管。拉著軍服,在房裡走來走去。 他靠在百也門邊,目光緊追著她的一顰一笑。他知道,她此刻的快樂都是裝出來的,就像他也在武裝自己那般。 看著她穿上他軍服的模樣,他的心既是驕傲又是愛憐。他不曾讓人穿過他的軍服,只除了她。 她走了幾步差點絆倒,她回頭,就看見他靠在門邊看著她。 他看起來好悲傷,好……不捨,與絕望。 他高舉起相機,鏡頭對著她。她回過身,調皮的朝他行了個童子軍禮,臉上是他最依戀的甜美笑容。 他按下快門,也將她烙印在心裡。 剛才她就決定了,她要以最漂亮的樣子跟他說再見。 所以,她借了心怡的相機,想為這一切留下些什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