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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常歡    


  「是的。」

  「到這兒討生活嗎?」

  莫韶光望著他,這個老爺並不像其他的有錢人愛端架子,瞧他慈眉善目的,如果能有他的幫助,也許他所記掛的事情會很快的有著落。

  「小的是來燕州尋人的。」

  「尋人?」楚連喔了一聲。「是嗎?楚家在燕州還算有點勢力,莫少爺所尋之人,可否告知一聲?我想,以老夫這點兒本事,應能幫上點忙。」

  「我要我的人,約莫五十多歲,姓趙,原籍是東都人。」

  楚連身旁的三姨太呆了呆,張嘴正要說話,楚連朝她看去一眼.她急忙噤聲。

  「如果楚老爺肯幫忙找人,在下自是感激不盡。至於這酬銀,就別再說了。」

  楚連點點頭,也不勉強,招了個下人,把莫韶光領去另一間房。

  一直等在雕花屏風後的楚薇楓冷眼看著這一切,見莫韶光走了,才離去。

  見大廳裡沒半個人,善於察言觀色的三姨太又湊上來。

  「老爺,你怎麼沒告訴他,你也是從洛陽來的?」

  楚連抬起頭,那張老臉陰沉得幾乎可以滴下水來,與剛才面對莫韶光時的熱誠和氣,簡直判若兩人。

  「我……我什麼都沒問。」見他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三姨太嚇白了臉。

  「楓兒今日遇劫的事,半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可……可老爺……」

  「這事關係著她的名節,她還沒許人家,事情要傳了出去,她怎麼做人?」

  「可是老爺,這口氣你嚥得下嗎?你和那個何將軍平日稱兄道弟,還挺熟的,他手下冒犯了楚家,你難道不想整治整治他?」

  「這是男人的事,你囉嗦什麼!我這麼吩咐,你就這麼辦!聽到沒有?」

  「知道了。」她跳了起來,挽著裙,圓滾滾的身子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離去。

  「還有,吩咐杜夫人把小姐看緊些,千萬別讓她跟那個性莫的再有牽扯。」

  「是。」

  楚連灰濁的瞳倏然瞇緊,閃著誰也下解的光芒。

  ★  ★  ★

  在山裡搜了大半夜,打道回府後的梁律並不死心;第二日,又親自帶人去尋,結果在山谷間看到那摔得殘破不堪的車子;裡頭自是空空如也。

  梁律有些不甘心,他臉頰上的傷口已經上過藥,可是仍舊隱隱作痛,大夫說這一鞭力道太深,可能會終生留下疤痕。

  想他梁律向來恃才傲物,出陣殺敵,往往能令對手聞風喪膽,從來沒嘗過失敗的滋味,如今連,一個女人的手都沒夠著,還白白挨了一記這世都去不掉的傷痕。

  想到這裡,梁律把他所知道的粗話詛咒全罵出口。

  「大人,咱們還找不?」侍官問道。

  「不找了!」他手一揮。

  只要那兩人還在燕州,依他的勢力,總會讓他再碰著的。想著想著,梁律緊緊握拳,只恨不得手掌心裡掐的就是那個車伕。

  那個美人是他的,那個賤奴的命也是他的,到時候,他定會好好把這帳給清了!

  「今晚咱們進城去,到銷魂樓把這身晦氣給消了!」他突然大吼。

  聽到有樂子可尋,眾人大聲歡呼,跟在梁律身後,一一走了。

  ★  ★  ★

  夜半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楚薇楓被吵醒了,向上睜眼,望著一室的淒清。

  她已經很久沒在夜裡醒來了,雨聲裡有一種熟悉的孤獨,寂寂包圍而來。

  貼著溫暖的枕頭,楚薇楓有些怔忡。她的身體疲倦依舊,但腦子是清醒的。

  伸手輕觸了臉頰,那兒清爽微熱,她想起那半濕的、帶著血的男性寬厚肩膀。

  思念之弦如箭迸發,令她猝不及,這一刻,楚薇楓無法不想念那個陌生的莫韶光。

  是因為他暖過她的身子、碰過她的肌膚,勾起她從沒有過的顫抖和騷動?還是他曾輕易看穿她的內心。

  楚薇楓翻個身,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兩天前的一切。

  以前的她,只渴望活著,男女之事,雖有想像,卻無意深入;因為她無法想像,在她連呼吸都覺得奢侈的時候,還要把精神浪費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直到莫韶光出現,推翻了這個想法。

  悄聲下床,她取來燭火,然後端坐在菱花鏡前。

  額上淺淺的那道傷口已經結癡,雖然細微,在她完美無暇的臉上留下些許瑕疵。奇怪的是,那不但不顯醜陋,反而還多了一分她從沒在臉上察黨的嬌柔。

  燭火掩映,乍看之下,竟像極……

  她從裡盒裡取出眉筆,沾上鮮紅的胭脂.在那淡紅的傷口四周輕繪了幾筆。

  一片楓葉,像她的名;薔薇的艷色,落在額前。

  盯著那枚楓印,楚薇楓已無睡意,只是默默對鏡,怔忡。

  ★  ★  ★

  耳邊轟然乍響,大軍殺氣騰騰地攻陷了洛陽,四起的煙硝把平日蔚藍的天空全遮掩住,男女老幼在馬匹和刀槍夾縫間驚恐地推擠著,緊抱嬰孩的男子,沒能及時拉住摔倒的妻子和下人,人群像浪頭般一波波急湧而來,將兩人分散,嬰孩的啼哭、女人的尖叫,還有男人絕望的怒吼……

  莫韶光睜開眼,在滿身汗水中醒來。

  四周的擺設是陌生的。他吐出一口大氣,好一會兒才想起,在楚連的授意下,他在楚家的身份已不是個花匠了。

  少了原本擠在工人房通鋪裡的同伴,空蕩蕩的房間在雨聲包圍下,更顯他的孤寂。莫韶光了無睡意,把燈點起。

  這麼久了,他該不該放棄尋找夢裡那個面容從不曾清晰過的女人?

  在楚家已待了一個多月,雖然楚連承諾幫他,但莫韶光心裡隱約知道,這次只怕又跟之前一樣,找不到任何線索。

  他從枕頭下取出一巷畫軸,將之展開;畫中的女子,五官清靈秀氣,與他的粗獷滄桑全無相似之處。而在莫韶光的記憶裡,也不曾與這女子有過任何交集。

  這卷畫,是他父親親手所繪,也拓印著他一生最重要的課題,只是隨著時間過去,這個希望卻愈來愈渺茫。

  莫韶光捲起畫,想起今日在城內打探的消息,忍不住歎息。

  就跟楚家一樣,從南遷至燕州的富豪人家多半是為了躲避當年不斷蔓延的戰火,除了親近的家人,他們多數把上了年紀的老僕棄留老家。包括楚家,所請的奴僕丫頭全是當地人。

  這麼一來,想打探因戰亂失散的母親,機會就更加渺茫了。

  三十年前,天寶末年所爆發的安史之亂,胡軍在安祿山的帶領下,一舉攻陷洛陽,軍隊所到之處燒殺擄掠,繁華東都在一夜間成了人間煉獄。

  當年在洛陽身為醫官的莫堯臨抱著剛滿月的韶光,和妻子鳳翹及兩名貼身僕人倉惶逃走,卻被人潮衝散。那場戰亂,後來雖經肅宗平定,但家園已毀,鳳翹與其中一名僕人亦不知所蹤。

  很多事,一經毀壞,就難再復原,大環境亦是如此。各地的節度使自恃平亂有功,紛紛擁兵自重,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裡,因而形成軍閥割據的局面,以致皇上的聖旨出了長安城後,便成無用的廢紙一張。

  雖然肅宗為了避免再有戰亂,禍延百姓,曾頒布命令,要各路的節度使相互通婚,結為親家,但終舊是治標不治本。二十多年過去,從南到北,這樣擁兵稱王的情形井沒有改善,各路節度使間仍有零星的廝殺。

  失去了愛妻,莫堯臨幾乎一蹶不振,帶著兒子與一名忠心的武僕,一面行醫流浪,一面試從大軍蹂躪過之處一一問起,以他曾是醫官的經歷,要想擁有不愁衣食的小康生活並非難事,但莫堯臨選擇了流浪,帶著莫韶光,從遙遠的濱海之地,走遍平野,翻過高山峻嶺,穿越數十個繁華城,這樣輾轉流離,為的只是能再見妻子一面。

  好不容易在十多年後,他們才打聽到,一直跟在鳳翹身邊的男僕已往燕洲行去。

  只是莫堯臨再也等不到這一刻;多年的心力交瘁,他病倒了,任憑他傳給莫韶光的醫術再精湛,也是藥石罔效。

  直到他閉眼死去,仍緊握著莫韶光和武僕的手,癡癡念著妻子的名。

  父親的信念與行動,深刻烙印在莫韶光心裡,當亦師亦友的武僕也在隔年步上父親的後塵,撒手離去,雖知少了兩人的指認,在人海茫茫中尋母的行程將更加艱辛,可是,莫韶光並不喊苦,因為那已成了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功課。

  這也是他在這幾年來,一直在燕州各戶人家暗裡尋訪的原因。

  ★  ★  ★

  一個撐著傘的纖細影子走至窗邊,莫韶光起身開門,照見一雙冷冽清靈的眸子。

  「小姐?」他錯愕她的出現。

  楚薇楓收了傘,毫無羞怯,亦不避諱地走進房裡。

  站在面前的男子,那凜然的正氣井沒為夜色所隱沒,它似乎比房唯一的燭火還耀眼,在他四周默默跳躍著。楚薇楓眨眨眼,詫異自己的想像。

  「夜這麼深,你還沒睡?」

  「小姐也是。」

  無論何時何地,他從不窘迫,這是楚薇楓最欣賞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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