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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常歡 「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你跟師父,跟曲承恩都是一樣的!」 「珞江,你可以罵我,但不要這樣說你師父!他愛你的。」 「不!你們都不愛我!」曲珞江收住眼淚,突然發狂地叫起來:「你們只愛自己!你們都只想到自己!師父只是藉我的手來毀滅曲家、毀滅你而已!十六年了,他教了我整整十六年,我的生命、我的感情,都被他教得徹徹底底。很現在發生的這一切,你說過的、師父說過的,以及我親耳聽到的;曾經沒有懷疑過的,全被顛覆得亂七八糟。這總結一切,這全部的罪魁禍首是你,都是你這個女人!你為了一己之私拋棄師父、逼死我娘,你甚至知道那陳阿文就是我親爹,卻惡意地不告訴我,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愛我?憑什麼?」 「你師父不是這樣的人!珞江,我知道他的心,他是為你好,才……」 「是為了他自己好吧!為了達到報復你的目的,我變成了工具,說什麼保護我,都是假的!」 「珞江……」 「那你認為我該怎麼想他?跟以前一樣,尊他敬他?哈!」曲珞江整張臉都扭曲了,她尖銳地嚷起來。除了狄無謙,從小到大,她身邊居然沒有一件事情是乾淨的!她一直敬若父親的師父,她同情又卑視的杜秋娘,這一切都令她覺得噁心無比! 「要是可以,我真想吐他一口水……」 杜秋娘一耳光掃掉她還想出口的惡言。 「任誰你都可以懷疑怨恨,但不要是甄銘。他夠可憐的了,求求你……」杜秋娘崩潰地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那瞬間,曲珞江突然明白了。杜秋娘仍深愛著師父,對過去的種種,她早就後悔了,但隨著她知道的真相,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別過臉,不只是被摑的臉頰開始發疼,在曲珞江心底深處被割碎的,都好痛、好痛……而她竟沒有一丁點兒療傷止痛的能力。 「現在才後悔你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太晚了?他可憐,我娘就不可憐,我爹就不可憐?杜秋娘——」她突然揪起杜秋娘。「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放明白,給我聽好!甄銘死了!」 杜秋娘錯愕地睜大眼,一顆淚滾落在唇邊,曲珞江殘忍地笑出聲。 「這是你的報應,你活該!他沒有原諒你,到死他都還恨著你!」 「不要……說這種話,珞江,不要詛咒你師父……」杜秋娘被她的神情嚇住了,在地板上拖著拖著退了幾步,囁嚅半晌才擠出話來。 「不用我來詛咒他!」曲珞江激烈地打斷話,隨即捏住她的手臂。「他死了,一口一口吐光了身上的血,你難道沒注意我這幾天都帶孝嗎?」 「師兄這時還在山上守著他呢!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這是報應!杜秋娘,這是你貪圖榮華富貴,害死我娘的報應!師父不原諒你,我也不會,你聽清楚了,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咬牙切齒地推開杜秋娘,曲珞江僵著身子,頭也不回地奔離了暖香閣。 第八章 狄家另一場婚禮,在煙火交會中紛亂地舉行著。 妝鏡前,映著朝陽的一張嬌容,沉靜絕美。 戴上鳳冠,披掛紅帕之前,丫頭們由衷的讚美聲猶言在耳,而玉如霞點上胭脂的唇只是緊緊抿著;偶爾,她會垂下眼盯著一袖子繡得滿滿的金銀雙色鳳凰,心思恍恍。 今日終於如願嫁給了謙哥,照理說是不該再有什麼遺憾了;但是她笑不出來,這場摻雜著血腥的勝利過於殘忍,她只後悔過往依靠姜幼玉太多。 權勢原是這樣可怕,沒有人知道從決定婚禮的那天起,藏在她心裡真正的聲音,無時無刻都在吶喊。她不想要這樣的婚姻,如果能夠,她寧願回到從前,至少,她單純的心,什麼都不知曉。 但如今,連那些都變成了一種奢侈;即使知道她嫁的是狄無謙,但幸福一旦背負著死亡的陰影,玉如霞知道她永遠見不得光。 眼前紅光盡去,蓋頭紅帕被掀起,玉如霞抬起頭,看見了她的丈夫。 那是狄無謙,她卻瞧不見他臉上有半點喜悅和依戀。那張臉譜熟悉不過,就像……他在面對平日應該負的責任一樣。 「謙哥。」她輕輕喊了一聲,眨掉眼裡的淚光,竭力笑得美麗。 我的愛,不在你和阿姨的賭約裡,不在你被長老們的壓力下,她心裡喃喃念著:你懂嗎?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真真切切地愛我,這樣就夠了。 「如霞。」他凝望著她,卻沒有任何感覺,有的僅僅是罪惡。因為事已至此,他的牽掛竟還牽繫著另一個負心女子! 替她拿下了鳳冠,面對整個房間滿屋的喜紅,擱在檀桌上托盤裡一壺酒,和珞江相愛的時光,他夢想不下千百次這樣的情景,但眼前……偏偏不是伊人! 相對的兩人,眼底夾著彼此的心事和包袱,桌上的艷紅燭光,也因此燒得黯黯淡淡。 看清他的痛苦,玉如霞溫潤美麗的笑僵住了。 「你……高興嗎?」她忍淚悄聲低問。事已至此,她似乎還想挽回些什麼。 狄無謙無言以對,他捧起她的臉,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愛戀的親吻覆上她的。 氣氛令人窒息,當胸口的痛楚全無預警地像落石重擊而下,狄無謙腳步突然後移,堆積在這些日子的傷心全一古腦兒湧了上來! 是的,曲珞江可以負他,但他卻負不得自己的心!玉如霞是他認定的妹妹,這種感情怎能和愛混為一談? 「你休息吧!」丟下這句話,他像個懦夫奪門而出。 玉如霞張嘴想說些什麼,但空氣中什麼聲音都沒有。她呆呆地轉向桌面,看著托盤裡等著被他們倆相互交敬的酒杯,斟滿的酒水中跌落了一滴淚,蕩起的漣漪,很快地,又平靜無波。 這就是她的新婚夜?她的丈夫連交杯酒都不願跟她喝,心碎的玉如霞僵冷地跌坐在空冷的大床,失去了慟哭的力量……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切,帶著七採石,她欲奔離曲家,朝北方行去,卻發現自己被團團火炬給圍困住。 幾枚錐子先後自窗內疾射而出,曲承恩身後三名護院悶聲倒地。 「你沒有機會逃走的!」曲承恩口裡惡狠狠地喊著,但又忌諱地不敢輕易破門而入。 「放我出去!」陳珞江大吼。隨即一陣暈眩,她踉蹌退了一步,暗自運氣,卻發現全身施不出半點力道。 「不把七採石交出來,你哪兒都不能去!」曲承恩在門外咆哮。 曲承恩仍在外頭叫囂。她想舉起椅子,朝門口砸去,但末了只能癱在地上直喘氣。 艱難地移動身子,她瞪視著桌上的輕煙繚繞的香爐,整個人一怔,明白自己中了暗算。陳珞江硬生生嚥下那分怨怒,逼使自己冷靜,然後迅速地打翻那熏著煙香的小爐。 怒氣於事無補,如今她只求能自保。錯估了曲承恩是一個錯誤,她沒必要、也沒機會再犯第二個錯。 七採石如今已經不是她的籌碼,而是她的催命符了。巫青宇人在棲楓山上,遠水救不了近火,一切一切,她只能靠自己。 死亡對於過去的她而言,取捨之間是件比吃飯還簡單的事,如今的她失去了一切,也更有理由跟曲家玉石俱焚。 可是現在連這點也做不到了。她聽著門外無意義的威脅聲,腦海中想的全是另外一個人。 狄無謙!為了他,她不許自己死得這麼不值!還七採石,她必須活著好跟他解釋清楚。 「你已經手無縛雞之力,別再掙扎了。」 陳珞江怒視門外,伸手在懷中掏出七採石。 那種失去一切的焦灼再度翻湧而上,她死命地捏住手裡的七採石,掙扎著全身的力量,用力的、絕望的想把七採石擲進床鋪上頭的花窗之間。 透明的石子落點不准,力道也不夠,在朝陽投射間跌落於地面,她瞪視著石子在伸手可得的眼前,但卻只能看,再也不能動。 門閂應聲而裂,一大群家丁持著刀劍衝了進來。陳珞江卻沒有望向任何人,對於指著她的那些刀劍也視若無睹。 她仍舊注視七採石,感到一股劇痛自臉上傳來。曲承恩揪起她的長髮,打得她眼冒金星。 她趴伏在地上痛得直喘,但倔傲的心裡全是那個念頭——她必須拿回七採石,回狄家,她一定一定要這麼做! 被軟禁的這些天,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黑夜白晝交替過去,飢餓令她渾身虛軟,她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整個人只是渾渾噩噩地昏睡著。 「是你?」透著刺目的光線,她艱難地睜開眼。 一見女孩頭髮蓬亂、憔悴的樣子,杜秋娘才擁她入懷,淚水便直落下來。 「是姨娘。珞江,你受苦了。」 她虛弱地推開杜秋娘,渾身軟弱無力。「走開,我不要見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