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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常歡    


  但那些話她怎麼也罵不出口;更何況,還卡了一個可怕的王大娘在身邊。

  她扯住小韜的手臂,一張臉全是恨意,然後她重重的頓首。

  小韜則在微笑之餘,反而有些擔心她這麼用力,會不會不小心把那漂亮的脖子給拗斷。

  「唉--不行,我忘了,一會兒我們就要走了,沒時間招待大娘,真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這麼健忘,你別介意,別介意啊!」才不過瞬間,小韜的語氣又變了,那張原本冷漠的臉,掛上笑容後,竟是英俊非凡,他濃黑的劍眉襯著柔和的笑眼,無辜地朝王大娘眨著,這一笑,把王大娘的心都勾走了。「我剛才才跟大哥告辭,這會兒怎麼好意思進去呢!真是抱歉哪!讓大娘您看笑話了。」

  「沒關係!沒關係!」王大娘心跳加速,唉呀--真要命哪!這男人怎麼不早生個幾年呢?要是能嫁給這又體貼又謙各的男人,就是死也甘心了。

  想著想著,王大娘竟有些妒忌地望著仍燥紅不安的霽蓮。

  而小韜早拖著他的「蓮蓮」和「女兒」,心情大好地走掉了。

  *  *  *

  被陳小韜拖到河邊,霽蓮的腳步再怎麼跨大,也追不上他的一半,加上懷裡還有個小荷,她忍不住出聲叫他。

  「喂--你放手好不好?我跟不上,而且……這樣……這樣很難看。」她紅著臉,小聲地嘟嚷。

  小韜停下腳步,放開她的手,再轉過頭時,那面對王大娘裝裝模作樣的笑臉和溫柔消失得無影無蹤,望著霽蓮的臉又回復了慣有的淡漠。

  「這兒沒別人,就算有人要吱吱喳喳,我也不在乎。」他兩手一攤。「我給你半天時間,回去把東西收拾,下午來帶你走。」

  「這……不行!不行!」太急了,何況湘兒還需要她照顧呢,霽蓮連聲說不,以示決心。

  他只對她看了一下。霽蓮便緊急收口,這男人不只是個山賊頭子,那藏在魁梧體魄下的深沉性格才真正讓人不寒而慄。他絕對是可怕的,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可以前一秒對人和顏悅色,下一秒就翻臉無情。

  而且他的決心似乎超乎常人,如果不答應的話,誰曉得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搞不好……比賀龍震還可怕!霽蓮打個哆嗦,本能地朝後方退了一步。

  如果她是隻身一人,她絕對不怕他,大不了一條命拼了;但是為了小荷和湘兒,她不得不收起這份任性,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

  霽蓮越想越悲痛,積壓在心頭的委屈淚水再也忍不下,再想起這男人方才在王大娘面前對她沒有一點尊重的玩笑話,並以此為要協逼她答應事情,她終於掉下了淚水。

  「娘……不哭。」懷裡的小荷軟軟地叫她,伸手去擦拭她的淚水,無辜的小臉上很困惑。

  小韜掀起一邊眉毛,把指關節捏得嘎嘎作響,可恨哪!居然來這招,他最恨女人哭起來淅瀝嘩啦掉個沒完的眼淚,就像這這幾天的壞氣一樣,他受夠了!

  小荷又喚了母親一聲,彷彿母女連心,她垮下嘴角,眼眶開始注滿水氣。

  面對這一大一小,還有頂上陰濛濛的天空,小韜幾乎要失控地咆哮起來。

  對!讓她生氣,這個舒霽蓮一氣起來就如同妖魔附身,完全變了個樣,但這小鬼頭可就難搞了。

  小韜一打定主意,他走過去,不理仍在默默垂淚的霽蓮,自行安撫小荷。

  「娘--」女娃兒一雙小手猛扯霽蓮的衣襟。

  「不哭,貼--」

  假裝沒聽到後面那個令人捉狂的字眼,小韜對女娃兒露出笑容,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小荷真的是你的孩子?」

  霽蓮恨恨地收住淚水,抬起頭拿冷眼覷他,覺得這人不但可惡,而且孩子也有問題。

  「她這不是叫人了嗎?」她指出這顯而易懂的事實籍以提醒他的笨拙。

  「那可不一定。」

  「什麼意思?」她肝火上揚,屈辱的眼淚迅速被怒氣蒸得一乾二淨。

  「她也叫我爹,我可沒有這麼可愛的女兒。」他還在朝小荷笑,同時在心裡也竊喜自己的計謀奏效了。

  這女人的天性有如涓涓小溪,乾淨、清新、容易捉摸,他喜歡!

  而且,他媽的有意思極了!他在心裡對自己破口大罵:幹嘛放著正經事不幹,居然在這兒像個登徒子般的猛討罵挨?

  霽蓮氣得扭頭就走,壓根就忘了一分種前她還委屈得像小媳婦似的。

  「貼--來,來……」小荷在霽蓮肩上開心地跟小韜猛招手,霽蓮無法對不懂事的孩子發火,為此更令她作嘔不已。

  什麼可怕的賊頭,這人根本就是市井無懶,不要臉!輕浮的登徒子!

  可是在玩笑時,那對眼睛卻沒有一絲邪氣,霽蓮心裡有個聲音替他辯解;而且,他不是說小荷是個可愛的孩子。霽蓮忽然停下腳步。天哪!她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今天還沒過半,她卻已經對這個自稱為「人」的神經病發了好幾頓脾氣,這已經佔了過去兩年所加起來的一半了。

  她歎了口氣,過去的修養都到哪裡去了?

  「去把東西收拾,晌行午一過就出發!」他絲毫不受影響,在她身後輕描淡寫地吩咐。

  「你瘋了不成?湘兒還在生病,我也不能拋下小荷不管。」她霍然轉頭冷冷瞟他。「你沒念過《孟子》嗎?做人最基本的惻隱之心,你難道都沒有嗎?還是你根本大字不識一個?」雲幕漸漸低了不來,幾滴雨落在小韜的肩上。又飄雨了,這天殺的福州!這天殺的江南!打從他從中州動身後,就沒有過一天的乾燥日子,加上眼前還有個頑固迂腐的女人朝他猛拽文,他就算再沉默,也禁不起這麼摧殘逼將。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你要說的是不是這一段?」他快速地把她要說的那段文字吟完,挑釁地問。

  「你……」她呆住了,這人把「告子篇」背得這反溜,她居然還侮辱人家大字不識一個。

  「少跟我嚼那些死人文章,我也沒閒工夫跟你抬槓,湘兒和小荷是你的事,要不是看在曉恩的分上,就是殺了我,我都不會來到這種又濕又霉的鬼地方。」

  「曉恩?曉恩她怎麼了?」霽蓮沒理會他的詛咒,只是皺緊眉頭,顯然比他還關心曉恩。

  「怎麼了?這丫頭和蕭松吟在卜山拜了堂,事後那呆子怪咱們一窩的賊氣辱沒了他翰林的清譽,和曉恩大吵了一架,偷偷下了山,還跑去報官。他報官還不打緊,曉恩這妮子偏偏死認扣,成天像失了魂似的猛掉淚,看得人火大。你還敢問我怎麼啦?是你闖的禍,不等現在收拾乾淨,要等什麼時候?」

  小韜越說火氣越大,他希望自己真的沸騰起來,把頭頂猛淋下來的雨水燒得乾乾淨淨,也燒還他原本一身的乾乾爽爽。

  「怎麼又是我闖禍?你不要含血噴人!」她把小荷 換至另一邊的手,不滿地朝他叫囂。

  小韜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從一默念到十,才耐下性子瞪她。

  媽的!都怪自己大嘴巴,他沒事解釋這麼一大串幹什麼?

  「你該不會忘了,是誰在事發後送了一封信給蕭松吟,那呆子主這麼找上山來了。」

  「那……那後來呢?」

  「後來?哪裡還有什麼後來?那兩人吵翻了城,小丫頭就像寡婦一樣,成天不說天笑,你想還會有什麼後來?」小韜冷哼一聲。

  霽蓮沉默了,她不知道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她還記得曉恩笑起來燦美如花的模樣,現在搞成這樣,唉--只怕蕭大哥也不好過。

  她應該主動去把事情解釋清楚的,一對真心相愛的戀人不該就此而分開,可是,想起了橫恆在眼前的難題,她不禁困擾得垂下頭。唉--湘兒跟小荷的事情沒有解決,她實在無法放下一切跟他走。

  「那也請你至少……給我一段時間,等湘兒的身子好一點……」

  「不行!我說過那是你的事。」

  「你這人怎麼這樣?」她咬著下唇,狠狠甩掉腦子裡一堆呼之欲出的粗話。

  「我怎麼樣?你是不是又想把話題繞回來?罵我沒有惻隱之心?舒霽蓮,請你省省吧!我就是這麼沒良心。」小韜毫不在意她的指控,末了他還不忘加上了一句:「咱們干山賊這一行的就是這樣,良心都被狗啃了!」

  面對著他這麼自我解嘲的話,霽蓮的心情卻高興不起來。她還是沒跟他爭取到她要的;而且,小荷的重量讓她的手臂抱得好吃力。

  「不!我相信你是個很好的人,你會在乎曉恩,不過千里奪願意為她跑這一趟,就表示你還有一絲感情,壯士……」

  該死!這女人並不像他所見的一般女子,只會憑姿色來誘惑男人,對她的觀察結果,小韜出現了一種無所遁形的困窘,彷彿像是被人突然揭開了面具,這幾乎讓人忍無可忍,不等她說完,小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小荷自她懷中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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