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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常歡    


  拈香上祭後,他望著侯老爹已換上一身素白的屍身,小韜跪在浣浣身旁,合掌為死者已脫離的魂魄祈願。

  「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他拍拍她的肩膀,浣浣吸吸鼻子木然地點點頭,又把手上的冥紙投進飛捲的火光裡。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

  浣浣漠然地瞪著盆中飛舞的火焰,她放下手中的冥紙,跌坐下來。

  「兇手是他!」

  小韜倏然抬起頭,「你確定?」

  「我貼身的那塊玉珮給阿爹捏著,事情再明顯不過了--兇手就是他!玉珮是我為了取信於他的東西,我真是愚蠢,那種人渣根本不能留,我……是我害死了阿爹,是我!」她劇烈地顫抖著,直到小韜將她拉進懷裡。

  「不是你的錯,小浣,別苛責自己。」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秀髮。「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把眼淚拭淨,美麗的臉龐綻著復仇的火焰,而後靜靜開口:「你等著吧!」

  *  *   *

  回到小船上,小韜被霽蓮所說的話給嚇了一大跳。

  「你說什麼?這是個……是個計謀?」小韜寒下臉,霽蓮被他突生的怒氣嚇得退後上步,咬著嘴唇不敢看他。

  完蛋了,早知道就不該聽侯老爹的,可是阿狗那堆人簡直瘋了,居然……居然激動到要拔刀威脅她,本來以為跟小韜坦白,良心上會好過些,看來……唉!她錯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更鐵青,她開始扭絞雙手,不安地提腳去磨蹭地板。

  就算這個荒唐的計劃沒氣壞他,小韜也會被她負荊請罪的好人形象給惹火!這明明就是義父和侯老爹的爛主意,干她舒霽蓮屁事?愛充好人,也不是這麼充法的,笨蛋!

  他幾乎快被逼得失去了控制,想到浣浣哭成那個樣兒,怒氣開始擰擠著發乾的喉嚨。

  「如果還是怎麼樣?說下去,我在聽!」他咬著牙,在心裡默數著一到十,以控制怒火,以往只要數一遍就夠了,這回他真的氣壞了,整整數了五遍才壓下來。

  「你不要生氣,我們都是為了浣浣,這個……這個出發點並沒有錯。」

  看在老天的分上,這女人有心不在焉的毛病,每回問話總得熬上三、四回才能得到答案。

  「你想說的是,侯老爹度並沒有真的死掉是不是?」小韜不耐煩地大叫。

  霽蓮不自覺地又朝後退了幾步,只是一個勁兒地猛點頭。

  「你不要生他們的氣,我想……他們是真不願意看見她和江雲奇在一起,所以……所以……都是我害的……」她嚇住了口,看到小韜越逼越近,而且,他從沒這麼嚴厲地瞪過她。

  「你……不要生氣嘛--侯老爹的鑰匙被江雲奇搶走了,他頭上的傷是真的,我本來勸他不要玩了,可是他還有阿狗那些人一直逼我,我……我沒有辦法啦;而且,他們說的有道理,真的……真的是我的錯嘛,我要為浣浣的幸福負責的。」

  霽蓮自忖:我怎麼還能保持清醒地對他解釋上一大串?任何女人面對這種酷寒的眼神,應該會立刻錯倒才對。

  「請告訴我,怎麼又是你錯了?」他揉著眉心,彷彿已被她的文不對題弄得疲乏不堪。

  「如果……如果一開始,就讓浣浣知道我是……女兒身,也許……也許她不會受到刺激去跟江雲奇在一起,我……啊--」看見小韜的手伸向她,霽蓮低叫一聲,駭得緊緊閉上眼睛,等著他一掌拍昏自己。

  但在心裡,她卻有把握,篤定認為小韜絕不會對她動手。

  她竟然以為他會動手打她!小韜撥開她覆在額上的一縷不聽話的前發,對她沒有道理的畏懼無力地歎了口氣,那氣息拂動開啟了霽蓮的心房,她睜開眼,有些膽怯。

  他真的沒打她,霽蓮聞著他綠草般清新又溫暖的氣息,她失魂了--

  「我不隨便打人的,尤其是女人。霽蓮,你實在沒必要躲我。」

  「那……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藥是我給的,你不要跟他們生氣好不好?」

  他深深地凝望著那雙水汪汪的星眸,聽著那軟言相求的溫柔口氣,小韜又歎了口氣:「霽蓮,我非常不喜歡你這一點,日子已經活得很辛苦了,你何苦還要把明明不是自己的錯誤朝身上攪呢?」

  她慌得垂下頭。「我……」

  「你們都低估浣浣了,你們當真以為她這麼膚淺?」

  「什麼意思?」

  「江雲奇就是發毒箭傷我的人,也是張揚動了關係自王府裡調來的人手。霽蓮,你真的很天真,你以為你不說,別人就什麼都不知道嗎?」

  她微微張嘴,被他的話嚇得忘了合上。

  「山……山裡的人都知道江雲奇的身份嗎?」

  他搖搖頭。「只有我和小浣,我承認小浣是對大夥兒撒了謊,她不希望任何人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且,要依張揚對男人的特殊嗜好,只要他認定你是男人的一天,他死都不會放手。我不讓你住進寨子裡,也是因為怕江雲奇看見你,徒惹出一些沒必要的事端。」

  「我不知道,對不起。」想到那些日子的找碴,唉--真不知道這男人會怎麼想她?「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害我還一直怪你,原來……這年事浣浣又為什麼不說清楚?我想他們應該會諒解。」

  「小浣有她的理由。」

  「喔--」想必那個理由又是侯浣浣和陳小韜兩人間的默契吧!她的心中充斥著失落感。

  「一定很重要吧!」她無精打采地問。

  「沒錯!小浣不說,是因為她航道侯老爹會反對。」

  「我……我可以知道嗎?」霽蓮知道自己不應該控詢他人的隱私,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你想聽嗎?」

  失落感消失了,她抬起頭,緊緊捏著他的手用力點頭。

  「你覺得小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她……很美,卻艷而不俗。她的氣度和容貌應該是屬於宮裡的人;可是……可是一看她的行為和談吐,卻讓我覺得……覺得……」

  「覺得矛盾!」

  「你也這麼想?」她訝異他所接的話竟是她的心裡想的。

  「她十三歲入山的那一年我就看出來了。小浣的才貌是這座山寨裡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不過她可從不自以為是。」他微微一笑。

  「你也夢寐以求嗎?」她試著不以妒忌的口吻說。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反常地沒有戲謔。

  「不,我沒有,我求的是你這個頑固的女人。」

  彷彿有人打了她一拳,霽蓮差點叫出聲。

  這男人在說什麼鬼話?她退後一步,立刻被他拉回。

  她的心像方才上山時跳得那樣喘、那樣急,但這一次卻抽緊得令她幾乎要痛起來;但是,另外卻有種完全鬆懈的釋然。

  只為他不求浣浣!

  終於,她知道那深藏許久的情愫從何而來了--就在他摟著她同在飛奔的「追風」上;也在他當著卜老爹面前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的小河畔;還有那一夜星空紛紛墜落的星星下……

  霽蓮又急又羞,連忙轉過身去,一時間,竟揀不到適當的話可說。

  小韜把她的窘狀看得一清二楚,懷疑自己是否表明得太快了。

  「你在京城裡,有沒有聽過『蘭嵐』這個女人?」他若無其事地問。

  「蘭嵐?那個倍受九王爺寵溺的美人?」她仍臊熱著臉,把惱神全放在回話上。

  他點點頭。「說起蘭嵐,她當年曾被封為『江南第一美人』,不過詳知內情的人都明白,蘭嵐並不是道地的蘇州美女,她真正的出身是邊南一帶山區,苗族的公主。」

  「有關蘭嵐過去的傳言也是這麼說的,但無人有膽子去探究事情的真實性,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如傳言所說的這麼美。」霽蓮把自己所知的全說出來,不解小韜為何把話扯到一個不相關的女人。

  「想知到蘭嵐有多美嗎?看看小浣,能生出這等美女,做母親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再一次,她被這個消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很久以前,侯老爹對蘭嵐一族曾有救命之恩,為了報恩,蘭嵐獻身嫁予侯老爹;但就在小浣十歲那年,蘭嵐無意間在官道上邂逅了一名微服出遊的大官,那男人一見她便驚為天人,不由分說地強架著她走了。」

  「那個大官是……九王爺嗎?」她傻傻地問。

  「沒錯!侯老爹為此悲憤不已,但卻無能為力,他只是郢州一個小小的窮縣令,根本鬥不過高高在上的王爺;更悲哀的是,蘭嵐後來竟也愛上了綁走自己的王爺。做母親的心頭捨不下小浣,想接孩子進府,王爺也答應了,但侯老爹死也不肯。蘭嵐無計可施,又不願王爺左思右想,決定以朝廷徵選民間女子的方式,把小浣的名字排進郢州縣內所選進的采女對冊中。侯老爹心知肚明,他收拾細軟,一把火把縣令府衙燒得乾乾淨淨,然後連夜帶著小浣往北走,逃進了卜山,這就是小浣的故事。我帶你入山的那天,小浣在山下碰到江雲奇,她看見他身上那塊王爺府的金牌,那是九王爺的。」一會兒他搖搖頭。「她想要控清楚江雲奇上山的目的,所以故意這麼做,可是現在卻演變成這樣。天哪!我真不知侯老爹和乾爹在搞什麼鬼,這種拿活人當死人的玩笑也開得出來?真亂來!要是浣浣知道了,鐵定會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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