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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采薇 杜天衡…… 莫吟霏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霎時間,她對十年來共有兩面之緣的男子,興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懷。 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她想和他喝一杯咖啡,聊一回心事。 凌晨四點,城市燈火一盞一盞地暗了,大部份的人都已墜入夢鄉;除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商,就只剩下派出所還大放光明。 「唉!」一聲長歎,接著是一句嘟嚷:「嘸望了!」 才從警專畢業沒多久的警員腦筋轉了半天還是一盆漿糊,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發出類似小狗被踩到尾巴的哀叫聲。 可惜,沒人理他。 值班的警員做事的做事,抽菸的抽菸,發呆冥想的也不在少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要煩惱,誰也沒那美國力氣替小學弟分憂解勞。 菜鳥警員皺著眉頭思索良久,終於宣告放棄。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為難自己的腦袋並無意義,還是厚著臉皮向學長請益,說不定能找出破案的一線機會。 他走向後頭抽菸沉思的男子,口氣十分謙恭。「學長,這個案子能不能請你幫我看看?」 杜天衡似笑非笑地瞟了小學弟一眼,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教人摸不清他的意思是什麼。 「這是一樁肇事逃逸的案子,案發當時為凌晨兩點,被害人騎機車在省道被超速的車輛撞斷兩條腿,現在躺在醫院,尚未脫離險境。全案沒有目擊證人。怎麼辦啊?破不了耶!」 杜天衡朝空中呼出接連不斷的煙圈,眼神閃過一抹銳光。 同事小張擺擺手道:「這種肇事逃逸的案子,被害人不是被撞昏,就是身受重傷,沒記下車牌號碼,又沒有目擊證人,警方也莫法度。」 杜天衡眼神變得明快冷厲,唇角更是嘲諷地揚起,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打從骨子裡發冷的氣勢與幹練。 不會生牽拖厝邊,你家隔壁的阿花、對面的阿毛就算沒受過專業訓練,可能也知道去哪找線索,只有你破不了。 白癡是不能變笨的,白爛是沒有極限的,大哉斯言。 「目擊證人一定要是人嗎?」 突如其來地,杜天衡沒頭沒腦地丟出問題。 菜鳥被問怔了,連小張都不免楞了楞。 「學長,我不懂你的意思。」 杜天衡是個矛盾的人,大部份的時間都冷血得令人髮指,推浮屍這種事也幹得出來,毫無人性可言;但偶然也會好心得不像話,會拿飯盒去餵路邊的流浪狗,幫幫小學弟的忙。 完全看他心情好壞而定,此時他心情還不錯。 杜天衡抖抖菸灰,又丟出另一個問題:「如果你開車撞死人,逃逸時會慢慢開車上退是飛奔逃命?」 「當然是開愈快愈好,逃得愈遠愈好。」才不會被逮啊! 「省道是重要幹道,全線安設多少雷達測速照相器?案發當時是凌晨兩點,不會有太多車輛經過,你只要調出測速照相記錄,應該就可以過濾出肇事車輛的車牌號碼,還怕找不到兇手?」 江湖一點訣,說穿了就不值錢了!杜天衡三言兩語解釋完畢。 菜鳥恍然大悟,連聲稱謝,只差沒跪在地上叩首涕泣。 杜天衡懶懶地閉上雙目,又陷入沉思。 第三章 捧著英國大提琴女傑杜普蕾在發病前兩年演奏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的現場實況收音唱碟,莫吟霏緩步走出唱片店。 朝十分鐘前停車的方向望去,她不禁楞了楞。 車呢?怎麼不見了? 全身血液逆向衝上腦門,莫吟霏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摔倒。 榮獲歐洲年度風雲車第七名的朋馳E-Class轎車是爸媽獎勵她應屆考上法官的禮物,才剛買不久,被偷就虧大了。 還好,她很快發現車子不是被偷,而是被拖吊車高高架起,正要運往拖弔場等候主人認屍。 莫吟霏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到正在地上用粉筆標明車號的警員身旁,撫著喘息不定的胸口,怒道: 「你不能拖我的車!」 搞什麼鬼!莫吟霏氣得臉色發白。她的車好端端地停在停車格內,交通警察怎麼能拖吊她的車? 交通警察似乎對車主的憤怒司空見慣,沒有回頭,大腳丫子把地上一蛇龍飛鳳舞不知所云的粉筆字擦去。 既然車主現身,他直接開罰單就行了,不必粉筆留言。 很多人都說他的字和鬼畫符沒兩樣,看不懂咧! 「小姐,下次停車記得停好。」 車主小姐的聲音滿熟的,低柔悅耳,要不是他有業績壓力,說不定心情好就不開她罰單了。 莫吟霏冷聲道:「轉過來說話!」 她受不了別人背對她說話,太沒禮貌了。 杜天衡吹了聲口哨,小姐好悍!居然敢對警察大小聲。 這聲口哨讓莫吟霏腦海中驀地浮起一個熟悉的影像。 「杜警員?」她不甚確定地猜測。 杜天衡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他的名牌別在制服前面,莫非車主小姐身負特異功能,目光能穿透身體,繞到前方偷看他的名牌? 好可怕哦! 他終於回頭面對車主,一貫的嘲諷笑意卻在看清眼前嬌小女子的瞬問,化成大大的笑容。 此女不就是淫妃小美人嗎?前幾天在光華商場買寫真集的青春小野貓!他跟她緣份不淺,不出兩天,又見面了。 那天返家後,小野貓清麗的身影始終在心頭盤旋不去,杜天衡至少罵自己一萬遍豬頭,居然沒跟她要手機號碼。沒想到他才惦念著美人如花隔雲端,上帝就把她送下凡塵來。 運氣來了連山都擋不住,今天果然是他的幸運日。 杜天衡露出把女專用的笑容,從過去戰無不勝、功無不克的輝煌紀錄看來,小野貓很快就會告訴他手機號碼。 莫吟霏懶得分析他臉上的笑容代表什麼意義,口氣滿滿都是火藥味:「我停在停車格內,又沒違規,你憑什麼拖吊?」 杜天衡驀地伸手抓住莫吟霏柔白的手腕,在她喪失反應能力的瞬間,將她朝自己的方向拖過來。 「你!」莫吟霏簡直氣結。 居然敢對法官施以強暴脅迫,他很想坐牢嗎? 杜天衡鬆開她的手腕,指著地上說道:「莫小姐,你的車子沒有完全停在格子內,後輪停在紅線區,所以我才拖吊。」 莫吟霏停在最後一個停車格,後面就是禁止停車的紅線區,但怎麼可以因為她的後輪突出一點點,就把她的車子拖吊? 「只要我把車子往前開一點點,後輪就不會突出在紅線區,怎麼可以把我跟故意違規的車輛相提並論?」 杜天衡拋給她一個萬分抱歉的笑容。 「法條只說停在紅線就要拖吊,可沒說停一小點點不吊,停一大點點才吊,你要怪就怪立法者當初沒寫清楚。」 別跟她講法條!道路交通管理處罰條例她可以從第一條背到最後一條!他說愈多只會自曝其短! 莫吟霏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氣得腦袋都要冒煙。「法條真照你說的那麼訂,那不就又臭又長?怪不得最近電視台都報導警察亂開罰單,民怨四起,執法單位的威信都被你們敗光了。」 杜天衡大是驚奇,他本以為小野貓只會買寫真集,沒想到她罵起人來居然挺溜的,語氣稍嫌斯文,卻是句句有理,一塊又一塊的大磚頭丟出來,砸得人頭破血流都綽綽有餘。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杜天衡,打架固然打他不過,辯論也辯他不贏。 杜天衡活脫脫是遠古時代紂王的翻版──智足以距諫,辯足以飾非,翻成白話文的意思是:他的聰明夠他拒絕規勸,而智慧也足夠他掩飾錯誤。兩句話濃縮成精簡版,死不認錯,硬拗到底。 「莫小姐不服的話,請向交通裁決所聲明異議。我們警察是舉發單位,你向我異議也沒用。」 杜天衡在厚厚一疊已經蓋好章的紅單寫上日期、車號、違規地點、違規事由,朝莫吟霏伸出手。 「莫小姐,麻煩給我身份證。」 莫吟霏冷冷地問:「你真的要拖我的車?不後悔?」 這種執法態度太惡劣,今天她是法官,還能找交通大隊主管評評這個理,要他認錯道歉,撤回罰單。 如果是小老百姓遇到鴨霸警察,是不是就投訴無門,只能鼻子摸一摸乖乖去繳錢?真是豈有此理! 她絕不容許欺壓良民的惡警察繼續危害人問!她一定要叫他的主管記他兩次大過免職!功過不相抵,即使十年前他當經好心幫過她忙,也不能將今天的惡劣行徑一筆勾銷! 莫吟霏心意已定,今天要為民除害。 杜天衡無辜地眨眨眼,半真半假地威脅道:「莫小姐,你不拿身份證出來,我要告你妨礙公務。」 妨礙公務?他想唬誰啊? 莫吟霏冷笑不絕。「警察違法執行公權力,人民不負有忍受的義務。你的法學素養有待加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