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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冬凌    


  "你居然還有但書!"李大媽氣極,"你這死蒙古大夫!"

  "慢著、慢著,先聽我說完!"老大夫揩去額一冷汗,"我剛為少夫人把脈時發現她的心脈不整,恐是受到打擊所致,縱使燒退了,也怕少夫人心情抑鬱,所以我會另開個方子……"

  "啐!開方子就開方子,別把我家小姐說的一副藥石罔效的嚇人樣。"李大媽沒好氣地指著他叨念。

  "可……嚇著我的人可是你……"老大夫小聲回嘴,一抬頭便見李大媽兇惡眼神,忙提起置於桌面的

  藥箱。"管少爺、元總管,老夫先走了。"

  "大夫慢走。"元澤夏朝一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立即追上前去,領著大夫離開。

  "你們去幫少夫人換盆水,繼續幫少夫人冷敷。"元澤夏利落的指使下人做事去。

  "是。"較年長的丫鬟領著小丫鬟張羅去了。

  霎時,原本熱鬧的廂房只剩管揚晏、戚染冬、李大媽及元澤夏四人。

  李大媽拿出帕巾不時按壓眼角,"小姐,你怎會變這副模樣?雖然你的身子骨一向單薄,但未曾如此嚴重過……都怪我不好,如果……"

  "李大媽,是我不好。"管揚晏神情淡漠地握著戚染冬灼燙的小手,沉靜開口。

  "不不不,姑爺,是老婆子不好……"

  "李大媽,閉嘴!"元澤夏受不住地低喝一聲,"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情跟少爺搶罪扛,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讓少夫人退燒。"

  "那、那我來照顧小姐。"李大媽自告奮勇。

  "不用了,冬兒由我照顧。"管揚晏再度開口,臉色冰冷無變化,"今兒個大夥兒也忙了一天,都去歇息吧!"

  "少爺,你也忙了一天了,這兒有我跟李大媽,你去休息吧!"元澤夏挺身站出。

  管揚晏無言地瞥向元澤夏,一雙冷眸透出堅定之意,教元澤夏不禁蹙了蹙眉。

  "少爺,我知你擔心少夫人的安危,但……你是當家主子,你能放下那些待批的公文不理嗎?"

  "澤夏。"管揚晏低喚一聲,目光調回戚染冬臉上,指尖撫上她蒼白嚇人的容顏,"這些都暫且交由你管理,冬兒──由我來照顧。"

  聞言,元澤夏無法再勸說了,主子的脾氣他豈會不清楚?

  一次的堅持尚未瞧出端倪,再次堅持就顯出他正壓抑著脾氣不發作,若他再勸說下去,只怕會惹得主子不快。

  "少爺,澤夏遵命。"無可奈何,他只得幫著主子擔下家務及公務了,目光瞥向一旁呆立的李大媽:"大媽,夜深了,歇息去吧!這兒有少爺照顧著呢。"

  管揚晏眼角映入李大媽的身影,猛地憶及李大媽在戚家舊宅冒出的驚人之語。

  沉吟了會兒,他出聲喚住李大媽,"李大媽,慢點兒。"

  "姑爺?"李大媽卻以為他改變主意,急急追問:"你決定讓我照顧小姐了嗎?"

  管揚晏搖了下頭,"不,我只是有事想問問你。當時我抱著昏厥的冬兒走出廳堂時,你曾說了句──這是老爺與夫人身亡之處……"

  聞言,李大媽富態的身子不住地微微發顫起來,"姑……姑爺,其實這事兒我壓根不敢與小姐提起……"

  "嗯?"管揚晏直視著她,見她眼眶泛紅,候著她的下文。

  憶起往事,李大媽深深喟歎,"十年前那一夜,戚府不知何故遭盜賊闖入,把護院都殺光光,當時我正想回小姐房間,不經意見到鬼祟的黑衣人,正打算去向老爺報信,卻撞上了夫人……

  夫人要我噤聲,吩咐我帶著熟睡的小姐走得越遠越好,我一頭霧水,又想這可能是夫人的緩兵之計,於是我趕緊奔回房……結果小姐卻不知何故醒了過來,我想哄她回房,她反而鑽過樹叢,跑去尋老爺、夫人了。"

  "然後在今兒個所見的廳堂見到戚伯父、伯母?"隱約間,管揚晏知曉自己正在剝開一層層未解之謎。

  李大媽頓了頓,憶起當日情況,眼角持續泛紅,"我想應該是吧!否則我也不會在躺滿屍體的廳堂內找到小姐……"

  "屍體……"管揚晏的冷眸掠過一抹驚愕。

  李大媽拿著帕巾抹抹臉,目光瞄向躺於床榻上毫無血色的主子,一時悲從中來。

  "小姐,我可憐的小姐……那時她不過才八歲。當我尋到小姐時,亦在廳堂瞧見已然斷氣的老爺及夫人,我嚇得正要邁步逃開時,突見一名護院的屍體下有動靜,我大膽上前去瞧,赫然發現了小姐……"

  管揚晏只是靜靜地瞅著呼息微弱的戚染冬,指尖不斷地撫摸她的面容,藉以感覺她在呼吸的溫熱。

  "當夜,我怕會有賊人追殺小姐,於是就帶著小姐連夜回我的老家躲藏,而自此以後,小姐就無法開口言語了,我想……"憶及當時的慘狀,李大媽淌下滴滴熱淚,"小姐大概是親眼目睹了老爺與夫人遇害的經過,所以大受驚嚇,變得無法言語,而且也將段記憶給遺忘了……"

  "戚家故宅勾起了冬兒的記憶,所以她才會突然尖叫……"管揚晏收回撫摸她的指尖,輕巧地握住她灼熱的小手,"或許,她在廳堂內受到刺激,回想起什麼來了。"

  李大媽一驚,"姑爺說的有道理,在故宅時我聽見小姐發聲尖叫,這是不是代表,小姐她也想起誰是殺害老爺、夫人的兇手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聽完來龍去脈的元澤夏輕輕說了句,"當務之急是少夫人退燒無恙,渡過這次劫難。"

  "臭小子,你就這話兒說的中聽。"李大媽傷心歸傷心,損人的嘴上功夫仍在。

  元澤夏睨她一眼,"李大媽,今兒個氣氛嚴肅,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兒嗎?"

  "誰教你這臭小子處處讓我瞧不順眼,如今我可從你嘴裡聽到句好話,我想好好褒獎你不行嗎?"李大媽抽嚥著,淚痕漸乾。

  "行──"元澤夏沒好氣地拉長音,"大媽,我送你回房休憩去!這兒有少爺照料著,走吧!"

  李大媽看了眼昏睡中的主子,無言地點了下頭,隨著元澤夏邁步出房。

  房內靜得可怕,連掉一根針都會教人聽到那細微的聲音。

  突地,管揚晏深深一歎,冰封般的面容在這一刻徹底瓦解。

  "冬兒……"他執起戚染冬的小手貼在臉頰,輕聲一喚,"為啥會是你?"

  第一次,他為老天爺的安排感到不平!

  八歲的冬兒不過是個孩子,老天爺何其殘忍讓她承受失去雙親之痛?更何忍讓她親眼見到雙親之歿……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瞭解這十年來,她究竟過著何種日子?失去雙親、失去言語能力、失去片段記憶……她卻毫不在意,堅強的一步步成長。

  十年前,戚伯父與伯母的驟逝曾引起一陣議論,有人說是戚家財勢引來盜賊覬覦,有人說是內賊所為,有人說是遭朝廷賜死……

  一時間,廣州地方謠傳著各種猜測,直到現在仍未有人知曉戚家一夜滅亡的真正原因。

  僅知,在人心惶惶的那時,一名自稱是戚伯父義弟的男人來到了廣州,驚聞義兄驟逝後,義不容辭地挑起戚家所有的一切,直至今天。

  如今想來,莊奇出現的時機敏感,接掌戚家事業順利得出奇……

  而這十年來,莊奇未曾關心過冬兒的生活,若不是忠心耿耿的李大媽護著她、拉拔她長大,如今──他能再見到冬兒嗎?

  管揚晏的五指穿越戚染冬的指尖,陡地浮上的驚懼攫住了他所有心緒,令他心慌的緊扣住她的手,感受著她存在的溫熱。

  "冬兒……冬兒……"他凝看著她的容顏,聲聲輕喚。

  見她在他眼前失控發狂,見她虛軟地倒進他的懷中,他的心彷彿破了一個洞,一個用盡法子也無法補起的空洞。

  眸光纏繞於她無光彩的面容之上,珍惜憐愛的掃過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巧挺的鼻,直到她失去血色的菱形唇瓣……

  心念一動,他的指輕柔地落於她的唇上,指尖感受著她唇上的溫熱及柔軟……

  唉,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痛立即竄入胸臆,瀰漫於四肢百骸。

  "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盯看著床上的人兒,管揚晏帶著滿心疑惑低喃,"看著你無法再展歡顏對我笑著、看著你像現在毫無知覺地閉著眼,不知為啥我的心痛了起來,這分痛……以前從未有過。冬兒,你可以告訴我嗎?我為啥會心痛?"

  歎了口氣,他輕柔地鬆開手,拿起覆於她額上的濕巾,放於一旁的冷水盆中浸濕、扭乾,再徐緩地覆於她的額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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