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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丁巧嫻    


  「我的手沒有廢掉,是白子霖自作主張把它裹成這樣的。」江笙糾正這個站在河東邊怒吼的女獅子。

  「那又有什麼兩樣?受傷了就是受傷了,別忘了你是左撇子,又是靠手吃飯的。」若采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氣。

  江笙的眉頭皺得更緊,卻依舊保持風度,沒把這個吵死人的母蒼蠅給請出門外。

  他不討厭若采,但卻討厭以江太太自居的關若采。他不是沒想過婚姻,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女人,但是想像的結果卻令他更排斥關在只有兩個人的籠子。

  「江笙。」彷彿發現他緊得不能再緊的眉峰,若采終於放緩了語氣,「現在就回台北,好不好?把你那些不必要的使命感都拋到腦後,那個小太——女孩沒有你,這七年不都過得好好的?你又何必替她擔什麼心呢?」說著,她一手搭在他寬闊的前胸,有些委屈的柔聲挨近,「你該關心的人是我才對,七年了,都沒聽見你對我有什麼打算?」

  不必要的使命感?江笙厭惡的咀嚼她和白子霖一模一樣的評語,胸臆間的惱怒和憂心逐漸高漲。

  口中喊著需要別人關心的人,其實最不需要別人關心,愈是假裝堅強無傷的人,才愈是需要旁人的呵護和珍惜,而他的宓兒正是後者。

  「你先回去吧!」江笙輕輕推開若采不斷向他偎近的身子,再次以行動暗示自己對她的疏離。

  「那你——」若采強自咬了咬牙,壓下極欲爆發的怒氣,心下明白江笙又不露痕跡的拒絕了自己。

  「我還有些事必須親自處理,可能得在這兒多待些時間。」江笙淡淡的回答。

  「李宓的事?」若采諷刺的揚了揚眉,火氣逐漸的膨脹,「你打算對她施恩到什麼地步?救世主,供養她嗎?她未必領情,是你想要她考上大學?她很可能會吐一口痰在你臉上。」

  大學?若采的諷刺彷彿是一線曙光,江笙瞇了瞇眼,原本他考慮的範圍並沒有如此深遠,但重回學校是一個更好的主意。

  「你不會是當真的吧?」若采太明白江笙這樣認真嚴肅的表情,天!他不會當真費時又費力的去挽救那個小太妹吧?

  「我在認真考慮你的提議。。」他思索的沉吟開口,神情間已透露出他毅然決然的決定。

  「你——」若采倒抽口氣,恨不得收回自己方纔的嘲諷。

  半晌,她好不容易合起快掉落的下巴,忿忿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別忘了你那分身乏術的工作,別忘了『綜藝門』不只是我一個人能獨撐,江笙,你沒有權利置身事外,更沒有權利去左右別人的人生,你——」

  「我有我的分寸。」江笙的一句話截斷她所有的指控。

  不信訝然的情緒再次湧上那雙美眸,若采瞪視神情倔執的江笙足足兩分鐘,終於明白他不是在說笑,而她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定。

  「很好!」若采眼睛冒火的拿起桌上的皮包,高跟鞋蹬蹬有聲的走到門口,握住門把的同時,又轉回頭悶哼的冷哼一聲,「我等著看你的『分寸』。」

  遇到好手了,那個長髮披肩的白衣小太妹,早在迎上那雙黑幽深邃得莫不可測的眸子時,她就明白那女孩對江笙具有莫可言喻的影響力。

  源自女人的直覺,果然一點兒也不假。李宓,江笙青梅竹馬的丫頭,她和李宓是槓上了。

  若采憤怒的踩下油門,再次瞟向文風不動的竹籬芭大門——江笙沒有跟上來,他甚至連解釋和求和的情分都不給她。是該失望灰心了?可是她偏不。

  車子疾馳而出的同時,她暗暗在心中發誓:七年了!她遠從法國追回台灣,她必須得到他,非得到他不可。

  ☆  ☆  ☆

  一走出閣樓的房間,一隻大手便自身後摀住阿咪的嘴巴。

  「阿豐?你在幹什麼?」認出那隻大手的主人,阿咪拽開他,連呸了幾聲怒沖沖的質問。

  「噓!」阿豐皺著眉頭,確定沒驚擾到房裡的李宓,才將阿咪拉至樓梯轉角。

  「宓姐已經走了,你用不著這麼鬼鬼崇崇的。」阿咪沒好氣的甩開他粗魯的鐵臂。

  「走了?」阿豐再次皺眉,「又回姓江的那兒去了?」

  「什麼姓江不姓江的,他有名有姓叫江笙!」阿咪揚眉的吹著口香糖泡泡。

  「聽起來,你好像和那姓江的站在同一陣線。」阿豐不悅的眼神掃著自己的夥伴。

  阿咪定眼注視他半晌,突然一掃方纔的吊兒郎當,正經八百的指著他,「我勸你別對江笙耍花樣,宓姐知道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他劍眉一挑,「替那傢伙做牛做馬的她就高興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阿咪冷冷地說,「就算江笙裝神弄鬼,手根本沒廢,這件事也輪不到你來出頭。」

  「你也認為他在裝神弄鬼?」阿豐扳住阿咪欲轉身的肩膀。

  「我管他是不是裝神弄鬼。」阿咪不耐的再次甩開他的手,「反正宓姐高興照顧他就是了。」

  「什麼意思?」阿豐終於聽出了一些端倪,「宓姐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麼?什麼叫作高興照顧他?」

  猶豫的瞪他半晌,阿咪坦白的撇了撇嘴,「他是宓姐的青梅竹馬,這意思你明白了沒?」

  「青梅竹馬?」阿豐微微變了臉色,「那個老傢伙至少大了宓姐十歲有餘。」

  「所以他成熟、體貼、多金又有魅力啊!」阿咪故意觸他的痛處,「比起你這個毛頭小子,只要有長眼睛的女人都會挑他而不選你。」

  阿豐的臉色鐵青了大半,表情僵硬的杵在那兒動也不動。

  阿咪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竄過的一抹感傷,隨即又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喜歡宓姐很多年了,但是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她和姓江的就不勉強嗎?」阿豐口氣冰冽的打斷她的話,「你以為那個姓江的真的瞭解她、愛她嗎?那個傢伙渾身天之驕子的氣息,他真的能夠明白我們這些逃避靈魂的人嗎?」

  「你——」阿咪微怔的無言以對。

  「你什麼都不懂。」阿豐激動的指著她,「你以為愛了就只是愛了這麼的簡單嗎?你知不知道他們那種人對我們的評價是什麼?要宓姐跟江笙,我倒寧願她跟那個元井水澈。」

  有這麼大的區別嗎?阿咪怔忡的注視面前情緒激烈的好友,又回想起李宓方才遙遠惆悵的神情。

  是她把愛情想得太輕易?還是這些人把愛情弄複雜了?愛並不是一種道理啊!又哪兒來這麼多繁複的邏輯呢?

  「你還是不懂的,是不是?」望著那張有些慌茫的小臉,阿豐沉沉的歎了口氣,「算了,我懶得再對你解釋。」

  該怎麼說呢?說他對李宓的感覺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李宓對江笙亦如是?無言的苦笑了笑,阿豐轉身走下階梯,丟下身後的阿咪。

  「放棄她吧!」阿咪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阿豐卻恍如未聞的繼續跨步。「阿豐……」阿咪的聲音弱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已無人影的台階,緩緩逸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我不是不懂愛情……為什麼你不轉頭看看其他的女人呢……」

  ☆  ☆  ☆

  我將回家了,我已經服滿我的刑期

  現在我知道什麼是什麼不是屬於我的了

  假如你收到我告訴你我將自由的信

  那麼你就該知道怎麼做

  假如你仍然要我

  假如你仍然要我

  哦!就系一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

  已有三年之久了,你仍然要我嗎?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我將留在公車上,把關於我們的忘掉

  將責罰加諸於我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公車司機請為我看看

  因為我無法忍受我所可能看到的

  我確實仍身處監獄,而我的愛人他持著鑰匙

  我需要來使我獲得自由的,僅是一條黃絲帶

  我已經寫信告訴了他

  哦!系一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

  已經有三年之久了,你仍然要我嗎?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我將留在公車上,把關於我們的忘掉

  將責罰加諸於我

  假如我在老像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現在整輛公車都歡呼了起來

  而我不敢相信我所見到的

  一百條黃絲帶環繞在老橡樹上……

  將「Tie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的歌詞翻譯出來,江笙微微一笑的轉向身旁的李宓,隨即被她眼眶中落下的淚滴給弄得微微一怔。

  「怎麼了?」他忙不迭的伸手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痕,不明所以的笑道,「沙子掉進眼睛裡了?」

  「人家是——太感動了啦!」李宓抽噎的吸著鼻子,紅咚咚的小臉幾乎讓江笙為之失笑。

  十二歲的小女孩就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區區一首情歌歌詞就能讓眼淚鼻涕淅瀝嘩啦的一併落下。

  江笙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有心抑或是無意的隨口道:「這只是首情歌罷了,當什麼真呢?」說著,他抬頭望了下橡樹頂上的溫暖太陽,順手抽出口袋裡的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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