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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丁冬    


  寺澤敏男不禁也轉過頭看著,只一眼就呆住了。

  只見八神義浩跑了過來,說道:「歐稟主公,那是個外國女人,還活著。」

  二宮神保像是完全沒有看到站在他身前的八神義浩,只是無意識地動手推開他,緩緩走向被一個侍從扶坐起來的女子。

  她的長髮披散,濕濕的貼在肩上垂下,雙眼茫然地打量著身邊的一切。

  一身紅衣,雖因波濤衝擊而略顯襤樓,卻因主人的氣質而仍燦亮勝火;一襲如瀑黑髮細如絲緞,因被海水濕潤而更顯黑亮,籠著一張細緻的臉龐,如新月般彎細的眉斜挑出一抹冷冽,有著冬朔月的清寂;一雙水漾明眸眼尾斜飛,揚成沐雪白梅的傲寒;端麗的唇雖呈現褪去血色的蒼白,卻仍隱透出一股尊貴的氣質。

  二宮神保從來沒看過美麗得如此高不可攀的女子,冷而艷,像是飛上月宮的竹公主。

  他蹲了下來,問道:「你聽得懂我的話嗎?」二宮神保看著她身上的服飾,猜想她是個中土人氏,可他不懂漢語,只好試探地問。

  看到她輕輕點了點頭,二官神保不由鬆了口氣,微笑著。

  「太好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冷緋衣。」字正腔圓地回答,她伸指在掌心寫下漢字,幫助二宮神保瞭解。冷緋衣的生母本就是東瀛人士,早年隨父赴中土武林發展,在因緣際會之下嫁給冷嘯天。冷緋衣的母親雖然早逝,但她仍曾從其母學習東瀛語言,更因「嘯傲山莊」裡人才濟濟;聚集了各邦人士,因此天資聰穎的冷緋衣通曉數國語言,從西域外語到南國方言均有涉獵,其中自以母親故鄉的語言最為嫻熟;二宮神保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對八神義浩吩咐著:「把她帶回城裡去,好好照顧。

  「是。」八神義浩垂首應是。

  原本對於二宮神保的措施應該是一定會出官勸諫的寺澤敏男此刻卻一聲不吭,臉上的表悄癡癡呆呆,彷彿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第二章

  「即使是龍宮的公主也不過如此吧!呵呵……,」二宮神保斜睨著寺澤敏男,意在嘲笑寺澤敏男前些天刻意將浮屍形容得恐怖不堪的舉止。

  寺澤敏男乾笑著,他也沒想到原本他以為的浮屍竟是這樣一個艷麗的女子。

  他轉目看著坐在二宮神保側邊的冷緋衣,只見她穿上了織著秋色楓紅的外褂,內裡搭著秋香色的和服,艷媚的紅自裙擺處逐漸向上漸層淡去,到領口處已轉為春天粉櫻的顏色,和她細嫩而微透粉紅的頸項融成一處,顯見經過兩天的休養,被暴風吹折的虛弱蒼白在她身上已然不見絲痕。

  冷緋衣安靜地正坐在一旁,以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平下擺上的皺折。她的雙眼毋需抬起,就知道二宮神保的眼光一直徘徊流連在她的身上。

  她對於人的存在一向有敏銳的直覺,僅憑無形氣息的流動即可判辨對方的一切。

  緩緩地轉動眼眸,冷緋衣看向二宮神保那張端正雍容的國字臉,一字眉濃淡得宜,襯著底下一對精光內蘊的眼眸,鼻正而挺,眼前人有著符合他尊貴身份的容貌。

  冷緋衣對他微微一笑,卻在此時想起那似籠在一片霧光裡的顰眉……他是誰呢?真正將她從險惡的夜海裡救起來的人,是「他」吧?

  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城主此刻正端起酒杯喝酒,雙眼仍是眼前麗色的俘虜。

  「城主,」冷緋衣微笑舉杯。「緋衣僅以此酒,感謝城主救命之恩。」

  二宮神保對冷緋衣為他而露的微笑有些受寵若驚。在她面前,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城之主,而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個被嬌艷花朵迷惑的男人。

  「毋需客氣。」二宮神保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空杯往旁一伸,旁邊侍女立刻斟滿空杯。

  「冷緋衣……真是個好名字,你果然適合紅裝。」二宮神保讚歎著,停駐在她身上的眼裡有著陶醉。自她身上漫逸的甜香竄進他的鼻尖,讓他的心不禁一蕩,雄性動物的本能反應在他身體裡蠢動,他不由深呼吸了一下,藉以鎮定。

  酒氣上湧,附紅了他的眼。「呃……」二宮神保打了個酒嗝。「既然你的同伴全都葬身於大海之中,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呢?」他想留她在身邊,但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借口,只好先行詢問她的意願動向。

  「緋衣會離開中土,渡海遠行,為的就是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安靜地方,好好地把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

  冷緋衣垂下眼瞼,她沒有刻意隱瞞自己懷孕的事實,畢竟這樣的事早瞞不過二宮神保遣來為她診治的醫者。而她之所以選擇逃至東瀛,一方面固是因為這是她母親的故鄉,另方面也因為語言相通,便利她在此謀生。「但一場船難,我現在是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了……」

  不待冷緋衣說完,二宮神保便打斷了她的話,因為這正是他等的機會。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旭宮城吧。」語調有些急促,因為他想得到她。而那慾望更是強烈到足以讓他不在乎她懷著另外的男人的孩子。

  「多謝城主。」冷緋衣轉向對著二宮神保拜了下去。

  二宮神保點點頭笑了笑,斜目卻瞥到寺澤敏男上身微抬,有開口阻止的意圖。他使了個眼色,立刻阻止了寺澤敏男的行動。

  寺澤敏男略覺不妥,只因這個來自海上的女子身份不明,甚且過分美麗……不知她是龍宮的公主?還是水底的海妖?

  自古以來,美麗的女子對有權勢的男人而言都是不祥的存在、尤其冷緋衣的美中添有幾分妖異,膚白勝雪唇紅如血……白與紅、冰與火,在她身上融合,燃燒成一把無形的熾焰,構成致命的魅力,教男人見了她,那囚在心底深處以理性為欄的獸便會開始嘶吼,吼出佔有那具誘人胴體的慾望。

  穿著紅裝的冷緋衣似火……她將男人化為蛾,令他們盲目地撲火。

  冷緋衣自二宮神保的眼色中注意到寺澤敏男的企圖,便轉過眼眸,斜睨了寺澤敏男一眼,眼角挑飛的眸子拋過一道冷冷地瞥視?寺澤敏男默默地閉上了嘴。

  ***

  夜已深沉,月光將庭院裡的樹影投映在紙門上。

  褪落樹葉的纖細枯枝為風拂動,白描出一幅冷秋。

  冷緋衣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久久難以成眠。不是因為甫自死裡逃生驚魂未定。不是因為身處陌生異國恐懼不安,而是為著腦海中一對顰眉的眼眸。

  那被一層朦朧白光掩翳的眼眸,她在其中讀到一個歎息……為何會被那張模糊而不真切的面容糾纏?他是誰?冷緋衣不知道。

  努力回想,她只記得自己墜入海中,被浪舌吞吐拋卷、忽上忽下地玩弄……接著混飩的黑暗中有人抱住了她,那人的體貌對她而言是一個黑影,一個黑暗中的黑影……可她記得他的氣味--那是種孤凜的氣息,如銀月、如雪光,透亮孤清,帶著寂寞和一縷淡淡的憂鬱,一如那雙籠在白霧裡的眸子帶給她的感覺。

  是他吧?真正把她從黑暗的海底救上來的其實是他吧!

  她揣摩不出他將她救到近海處又將她放入海中的目的,也許……是因為他有著不能暴露於光下的苦衷吧!

  所以他不讓她清楚地看見他,搶在她清醒以前將她流放入海。

  冷緋衣還記得,當她微睜開眼時,他臉上閃過的一抹驚悸。

  是否……有著銀白如月般氣息的男子,終究必須如同月一般隱匿於黑暗之中?

  她用微笑掩去隱諱的歎息,她沒有他的名字,但無妨,她已經記下了他的氣息……名字可以更改;但氣息卻難於偽裝。

  冷緋衣就這麼任思緒纏繞於那個形貌對她而言仍屬撲朔迷離的男子身上,靜靜地看著紙門上的樹影搖晃,毫無睡意。

  驀地,冷緋衣坐直了身體,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是錯覺嗎?她感到肚子裡的孩子動了一下。

  這些天來,最令她喜悅的不是自己的獲救,而是肚裡的胎兒安然無恙。

  輕輕地撫著自己隆起尚不太明顯的小腹,她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是很想到這個世界來,所以無論是冷嘯天的無情、抑或是風雨巨浪的暴橫,他都一一撐了過來--因為他想活著。

  手心感到肚腹上微微地震動,這是她腹中小生命的意志,是他對這個世界的嚮往,透過這個微小的脈動傳達出來。

  「你想活下去,是嗎?」她問著。「我知道……我是你的母親,會盡所有力量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麼?」

  藉著自外透進的微光,她看著自己的小腹,像是看到那個寄宿在她體內的小生命,她笑了。

  她要給他一切。

  想起身旁所有人曾經給他的名--孽胎、雜種、禍根……不,她不容許她的孩子被如此稱呼。而在想起這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要給他的第一項禮物是什麼--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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