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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白芸    


  她當初為什麼要逃出洞?為什麼不就在山洞裡靜靜死掉算了?

  ☆  ☆  ☆

  山洞?凌洛風的心震了一下,情急地抓住她瘦弱的雙肩。

  「告訴我,你哪一天被你男人強迫的?」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在什麼地方?快告訴我,小瑤!」

  一個念頭已然在他腦海裡形成,所有的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當日在小湖邊,她仍是處子之身,隔天便昏迷了十幾天,只有一個可能——

  那晚在山洞裡的女子是她,如此推算,那她懷孕的日期便符合了,而孩子也確確實實是他的骨肉。

  連君瑤實在無臉在他面前說這件事——事實上她從未向人提起過那天的細節,就算乾娘也只知道她是被人強迫的,但他一直催著她要她說。

  「是……是我們在湖邊認識的那天,媚姨她一早趕我出門,不准我回家過夜,於是我只好在山洞裡將就一晚,那山洞下面是片墓地,平日沒人會經過那裡,除了娘和我外,沒人知道那裡有個山洞。我走了十幾年,從來……但那晚,那人不知為什麼……」她嗚咽著,止不住淚如泉湧,再也說不下去那改變她一生的事。

  凌洛風如遭五雷轟頂,心恍似被人挖開了一個大洞,臉色頓時煞白得驚人。

  怎麼會這樣?他一直以為自己當晚在山洞裡強佔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沒想到竟會是……

  「小瑤……」他心疼地將她圈進懷裡,無限憐惜地用手輕撫著她的背,連吸了好幾口的氣,才能平順喉嚨間的酸澀,勉力壓抑下自己的心痛,柔聲安慰她。

  這樣溫柔的撫慰將她的情緒逼至極致,連君瑤忍不住痛苦失聲,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她一聲聲的嚎哭就像一把把的利刃般狠狠戳擊著他的心房,凌洛風沉痛地閉上眼讓她盡情宣洩,直待她慢慢平靜下來才輕輕抬起她的頭。

  「你一定很痛恨……那個人吧?」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是的!」連君瑤點點頭,低低地訴說起那從未向人傾訴過的苦,「因為他,我不知受盡了多少折磨!這幾年來,我從不敢在人前抬起頭來,鎮上有些人一看見我,便會吐口水,有些小孩還會朝我扔石頭,他讓我變成一個下賤的女人!」

  就算砍他一刀也不可能讓他這樣的痛——他竟讓她受了這麼多的苦!凌洛風緊緊抱住她,「不,你不下賤!」

  「我更恨他的是,他讓我知道我是個淫蕩的女人!他讓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你良多!不過,我最恨他的是他讓我的兩個孩子身世不清不白,以後他們不知道要怎麼過?」還有,她沒敢說出口的是,她最最恨他的是他讓她永遠永遠配不上她心愛的人。

  「不,你不是那種女人!以後永遠不要這樣說自己!」他埋首在她發間哽聲道,幾乎喪失勇氣告訴她他才是罪魁禍首,但她已受此煎熬這麼多年,他若再不為她卸去這深深植入心房的罪惡感,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小瑤,如果我告訴你那晚的那個男人……是……是我,你會不會原諒我?」一生之中,他從未這樣卑微過。

  她瞠目瞅視他良久,才道:「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凌洛風扒扒發麻的頭皮,「你聽我說,那晚我去你家時,楊春媚……」

  聽他說完後,她呆住不能動彈,半晌才掙脫出他的懷抱。

  「小瑤!」他痛苦地低喚,聲音裡含著哀求,懸在半空中的雙臂頹然落下。

  連君瑤搖著頭退到床角。

  原來她不欠他什麼!

  或許在世人心目中,她仍是個淫穢的女人,但在他面前,她根本無須愧疚!

  是他造就了她如今這樣不堪的境況!

  原來,這些年,她愛的跟恨的竟是同一個男人!多麼的諷刺呀!

  他們就這樣各據一角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室內靜得只聽見他倆的呼吸聲。

  終於凌洛風抬起頭,嘶啞著聲道:「剛才聽乾娘說這事時,我曾暗自發誓要將欺負你的人渣碎屍萬段!小瑤,你可是要我這樣?只要你說一聲,我絕無怨言!」

  連君瑤渾身一震,抬首對上他交集著痛苦、自責、愧疚的臉龐,急聲道:「不!不要!我沒……沒要你這樣!」

  凌洛風深濃的目光凝定在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半晌,才輕聲道:「你還是一樣的善良!」他把她抱起來,讓她躺下,自己也跟著鑽進被子裡摟住她。

  連君瑤僵著身子躲避,「我,我想去和小桐小巧……」

  凌洛風止不住苦笑,卻更堅決地摟緊她,「既然你不要我的命,那我就用這條命來保護你!」他低回著聲音續道:「放心睡吧!我答應你,這輩子,除非你願意給我,否則我不會再強迫你了!」

  隔了許久,他又在她耳畔徐柔低語:「小瑤,我會給你時間原諒我。終有一天,我與你會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夫妻!」感覺到她渾身震了一下,他握住她的小手,與她十指交纏。

  「相信我,咱們會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第十章

  凌洛風馭著疾風在黑夜裡狂奔,無法遏止的錐心之痛聚集在胸臆間。

  不知不覺中,來到西香樓外,他想起她淒然絕望地在這裡度過了一個月,然後他無情的羞辱逼她走上了絕路。

  仰天悲吼了一聲,他躍離飛奔的馬背上,在半空中狂亂地擊出數掌,幾棵竹子應聲而倒。

  彷彿要回應他似的,天邊驀地響起一記悶雷,暴雨隨之驟然而下。

  也是在相同的雨夜,他強佔了她,令孤苦無依的她在傷心欲絕的情況下倉惶無助地在雷雨中奔逃……

  她淒苦地告訴他她的身子髒了……絕望地求他休了她……

  纖弱的她懷著他的孩子彷徨無依地走向茫茫前路……含悲帶苦地為他扶養一雙小兒女……

  柔弱孤單的她受盡世人的白眼和欺凌,暗中不曉得吞下多少的血和淚……

  而這一切竟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全都是他!

  驀地,胸口一悶,一口腥濃的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染紅了白緞罩衫,但揮出的手勁依然氣勢不減!

  她悲傷哀絕的小臉在他腦海裡盤旋,撕心裂肺的悲泣聲在他耳朵裡迴旋……

  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要是她?

  他情願摧毀世上的一切,也不願傷害她啊!

  ☆  ☆  ☆

  正在巡夜的清叔,耳朵靈敏地聽見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嘶吼聲,那凌蓋雷雨聲道吼聲恍似受傷極重的野獸所發出的。他的心一凜,忙策馬循著聲音尋過去。

  來到西香樓的附近,入目的景象令他駭然驚呼——「少爺!」

  只見滿目蒼夷,一片竹林被擊倒了大半,少爺在雷雨中施展輕功飛奔疾走,只是全亂了章法,倒好像是只被困住的野獸,身影飄來蕩去仍困在竹林中心,一身的白衣全被鮮血染紅,狂亂的擊掌方式……

  這分明是走火入魔了!

  清叔大驚,忙騰起身軀飄到再度口吐鮮血的少主人身旁,快速地伸手封住他的穴道,隨即提起他往勒大夫所住的舒雲閣狂奔而去。

  ☆  ☆  ☆

  次日,連君瑤醒來時,天仍下著雨,聽小青說,這雨原來下了一整晚,還打了好幾聲雷。許是昨晚的一番折騰將她整個掏空了,她竟毫無所覺地一覺到天明。

  至午後,連綿的大雨才稍過,就來了兩個叫她喜出望外的客人。

  她忙放下手中的經書驚喜地迎出門,「娘,小智,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李大嬸抱住兩個撲過來的孫兒,邊笑著,邊答道:「是少莊……洛風堅持要留我們住下來,他要我們往後就長住在東園裡,好跟你和小桐小巧作個伴。」

  「是啊,姐!少爺……呃,大哥還說要我過兩天先跟在裴總管和清叔的身邊學點做生意的基本道理,以後他再親自教我,讓我跟在他身邊。」小智興高采烈地說完後,才發覺姐姐一臉困惑,又靦腆地解釋道:「大哥說,雖然我叫他姐夫也是一樣的,不過他說往後就叫大哥好了,他會對外宣佈我是他的義弟。」

  連君瑤怔住片刻,才體會到凌洛風的用意,心中止不住滲出一道暖流。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安排了,小智成了青風山莊少莊主的義弟之後,那往後再也沒人敢嘲笑他是私生子,再也沒人敢看不起他了!

  「小瑤,我就知道好人有好報!我瞧得出洛風是真心待你的,你娘在天之靈看到你能有個這樣好的歸宿必定跟我一樣覺得很安慰的!」李大嬸高興道。

  連君瑤心亂如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笑笑。

  接下來,很自然地就閒話家常了起來,這一聊就聊至晚膳時分,連君瑤殷殷挽留他們一起用膳,不過卻被乾娘婉拒了,說是他們一家四口才剛團圓,正該一家子好好聚一下天倫之樂,說什麼也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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